周永安盯著手機屏幕上“已掛斷”的字樣，指關節猛地攥緊，指腹將光滑的機身捏出幾道淺痕。眼底的怒火像被風撩過的火星，“噌”地竄起半寸，卻又被他硬生生按了下去，隻餘一點猩紅在瞳孔深處閃爍——張翠翠這通電話，來得比預想中更快，也更露骨。
“頭，是不是……他們要動手了？”賴文才搓著手走進來，眼神裡的擔憂幾乎要溢出來，說話都帶著點發顫。他剛在門外就瞥見周永安那瞬間繃緊的側臉，心裡早咯噔了一下。
周永安鬆開手機，指腹在桌麵上輕輕敲了敲，聲音平靜得像結了層薄冰：“沒事，都是些上不得台麵的小動作。”他拿起文件翻了兩頁，忽然抬頭，“你去把周凡主任請來。”
“哎，好！我這就去！”賴文才如蒙大赦，轉身時腳步都快了半拍，皮鞋在走廊裡踏出急促的聲響。
辦公室裡重歸寂靜。周永安把文件推到一邊，從抽屜裡摸出半包煙，抽出一支咬在嘴裡。打火機“哢噠”一聲竄起藍火，煙絲燃著的火星明明滅滅，他深吸一口，煙霧從鼻腔裡漫出來，模糊了眼底的情緒。
“喲，看這架勢，是有‘貴客’來電了？”董家成的聲音帶著點戲謔從門口飄進來，他斜倚在門框上，嘴角勾著慣有的壞笑，軍帽簷壓得低低的，遮住了半隻眼睛。
周永安抬眼瞥他，把剛抽了兩口的煙按在煙灰缸裡，碾出一圈灰白：“這不正合你意嗎？”他語氣裡的不耐煩像針尖，“說說吧，下一步打算怎麼安排？”
董家成愣了一下，挑眉走進來：“你這是……在問我？”他接過周永安遞來的煙，指尖觸到煙身的微涼，順勢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輕響，“你周大書記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
“少廢話。”周永安笑了笑，煙盒在掌心磕了磕，“你敢把這燙手山芋扔給我，手裡肯定攥著後手，不是嗎？”
董家成叼著煙沒點，指尖轉著煙卷，忽然歎了口氣：“你可太高看我了。”他往椅背上一靠，軍綠色的肩章在燈光下閃了閃，“張家那位老爺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兒。唐爺爺他們心裡門兒清，我這小輩哪敢在他們麵前指手畫腳？”
“合著你就打算這麼坑我？”周永安挑眉，拿起煙盒敲了敲他的胳膊，煙灰簌簌落在桌麵上，“這鍋我替你背也行，但總不能白背吧？”
董家成這下是真懵了，眼睛瞪得溜圓：“你？你周永安也講好處？”他上下打量著對方，像看個陌生人，“外麵誰不知道你是油鹽不進的鐵包公……”
“少來這套，鐵包公也得吃飯。”周永安打斷他，嘴角噙著點似笑非笑，“沒聽過無利不起早？”
董家成摸了摸下巴，忽然垮下臉，一臉無奈地攤手：“可我真沒什麼能給你的啊。”他拍了拍口袋，“工資卡上交老婆了，兜裡比臉還乾淨。”頓了頓，他忽然眼睛一亮，湊過去壓低聲音，“要不……我去三叔那兒‘借’點？他前陣子剛收了瓶三十年的茅台……”
周永安看著他這副耍賴的樣子，忽然笑出了聲，抓起桌上的文件扔過去：“滾你的。”文件砸在董家成胳膊上，發出“啪”的輕響，卻沒什麼力道——他知道，這小子嘴上說著沒轍，心裡早把後續的路鋪得差不多了。
“你說自己沒計劃，誰信？”董家成往前湊了湊，手肘支在桌麵上，指尖點了點周永安麵前的卷宗，眼裡的笑意藏不住，“我猜，北苑那幾位老爺子，早就在你盤算裡了吧？”
周永安抬眼，指尖在煙盒上輕輕一磕，彈出的煙支懸在半空：“這計劃，不也是你的手筆嗎？”
“我的計劃？”董家成像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直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響，“周永安，這話可不能往外說！要出人命的！”他盯著周永安，眼裡的玩笑勁兒瞬間沒了，多了絲真真切切的慌——北苑那幾位的心思，哪是他能隨便揣度的。
“你能坑我，我就不能算計你一回？”周永安挑眉，將煙叼在嘴裡，打火機“哢噠”一聲燃起藍火，煙霧漫過他的眉眼，“這叫禮尚往來。”
董家成垮下臉，往椅背上一靠，雙手枕在腦後，語氣裡滿是無奈：“得，算我怕了你。你還是趕緊回魯省吧，再待下去，我這點家底都得被你算光。”
“是你先起的頭。”周永安滅掉煙，表情陡然嚴肅，指節在桌麵上敲出沉穩的節奏，“你敢把張饒抓到這兒，手裡肯定捏著全套的章程。說沒有？我不信。”他搖了搖頭，目光銳利如刀，“彆跟我打馬虎眼。”
董家成臉上的嬉笑慢慢斂去，他盯著周永安看了半晌，忽然低笑一聲：“看來什麼都瞞不過你。”他俯身，將煙頭狠狠按在煙灰缸裡，火星濺起又熄滅，“你就不好奇，我這次為啥突然來幫你？”
周永安指尖在卷宗邊緣劃過，聲音平靜：“確實好奇。”他抬眼，眼底映著窗外的光，“咱們十年沒共事，你性子雖烈，卻從不做沒頭的事。抓張饒這步棋太險，不像你一時衝動。”
董家成沉默片刻，忽然從口袋裡摸出個皺巴巴的信封，推到周永安麵前。信封邊緣磨得起了毛，上麵印著的“衛戍區保密處”字樣有些褪色：“你自己看吧。”他的聲音沉了下去，“這才是我來的真正原因。”
周永安捏起信封，指尖觸到裡麵硬挺的紙頁，抬眼時，兩人目光在半空相撞，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了然——有些事，十年未見，也依舊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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