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兩聲輕叩，賴文才推開會議室門時特意放慢了動作，周永安邁著沉穩的步子走進來，目光在會議桌前的聞方諾和楊建中臉上一掃而過，眼神裡平靜得像深不見底的潭水。
“兩位領導找我？”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指尖在身側輕輕蜷了蜷，從聞方諾緊繃的嘴角和楊建中不自覺摩挲茶杯的動作裡，他已經猜到了七八分。
聞方諾指了指對麵的椅子，目光裡帶著審視：“坐吧，開個短會。”他原以為周永安會帶著火氣進來，沒想到對方臉上竟看不出半點波瀾，這反倒讓他心裡多了層不確定。
周永安拉開椅子坐下，腰背挺得筆直，指尖輕輕搭在桌麵邊緣。王玉成緊隨其後，在他身後的空位坐下時，椅子腿與地麵摩擦發出輕微的聲響，在這過分安靜的會議室裡顯得格外清晰。
聞方諾清了清嗓子，先看了眼楊建中，像是在確認什麼，才轉向周永安：“這次的審訊工作，可能要暫停一段時間。”他頓了頓，補充道，“上級派了巡視組來魯省，為期三天。”
周永安的眼皮都沒抬一下，指尖依舊穩穩地搭在桌上，仿佛隻是聽到了一句無關緊要的通知。
聞方諾心裡更沉了些，繼續說道：“這三天你不用盯著案子了，回去陪陪家人吧，也歇口氣，為下一步的工作補充一下精力。”
周永安這才緩緩抬眼，目光掃過兩人，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帶著點自嘲：“聞組長的意思是，停我的職？”
“不是停你的職！”楊建中手裡的茶杯“哐當”磕在桌麵，忙擺著手解釋，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就是單純讓你休息三天，三天後有的工作會就繼續進行。”他越急，語氣越顯得底氣不足。
周永安沒接話，隻是看著聞方諾，眼神裡的平靜漸漸漫出些涼意。會議室裡的空氣像凝固了，隻有牆上的掛鐘在“滴答”作響，每一聲都敲得人心頭發緊。聞方諾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茶杯抿了口，滾燙的茶水滑過喉嚨，卻沒壓下心裡的那點不安——周永安這副不動聲色的樣子，比發火更讓人捉摸不透。
王玉成坐在後麵，悄悄抬眼打量著三人，手在膝蓋上攥得死緊。他知道，這“暫停工作”的背後，藏著多少沒說出口的較量，而周永安那句看似平靜的反問，其實已經把話挑明了——這場仗，怕是要換種打法了。
“好，我這就收拾東西，回去休息。”周永安應聲時，指尖在桌沿狠狠掐了一下，指甲幾乎嵌進木頭裡，臉上卻依舊平靜無波，連嘴角的弧度都沒怎麼變。
聞方諾點點頭，目光掠過他身後的王玉成：“賴文才已經回來了，就讓他接著給你當秘書。王玉成留下，這邊還有些雜事要處理。”他說這話時，指尖在會議桌上輕輕畫著圈——誰都清楚，王玉成是王書記的人，留在這兒，既是牽製，也是保護。
“聞組長，我是……”王玉成猛地抬頭，話沒說完就被楊建中抬手打斷。
“你的情況我們已經向王書記彙報過了，他已經同意了我們的這個安排。”楊建中說著，往旁邊挪了半步，擋住王玉成的視線，語氣裡帶著不容置喙的篤定。
王玉成的肩膀垮了下去，頭埋得更低，皮鞋尖蹭著地麵的瓷磚縫，聲音細若蚊蚋：“是，服從組織安排。”他能感覺到周永安起身時投來的目光，帶著點複雜的意味，卻終究什麼都沒說。
楊建中快步走到周永安身邊，臉上堆著笑：“我們備了點東西，讓郝建一會兒給你放車上。”
“謝謝領導，領導費心了。”周永安微微頷首，轉身時，椅腿在地麵劃出輕響，像根細針戳破了會議室裡的沉悶。門口的賴文才立刻上前，接過他搭在臂彎的外套，動作麻利得像早就在那兒等了許久。
“頭，這事透著邪乎。”走出會議室，賴文才壓低聲音，氣息掃過周永安的耳畔，“省裡這幾天電話快打爆了，壓力不是一般的大。”他的手無意識地按在腰間——那裡藏著把沒開刃的短刀，是跟著周永安出任務時養成的習慣。
周永安望著走廊儘頭的窗戶，玻璃上蒙著層薄灰，映出他模糊的影子：“我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隻是沒想到會這麼快，快得讓他連張明宇那最後一點防線都沒來得及攻破。他的指腹在口袋裡摩挲著那枚舊鋼筆——是剛工作時老領導送的，筆帽上刻著的“慎獨”二字，硌得掌心生疼。
“那……咱們就這麼放棄了？”賴文才的聲音裡帶著急，眉頭擰成個疙瘩，“張明宇眼看就要鬆口了，還有王敏背後的那些關係……”
周永安忽然停下腳步，轉頭看他，眼神在走廊燈光下亮得驚人：“你覺得，要是咱們自己查，能不能把這攤子事捋清楚？”他的指尖在賴文才胳膊上輕輕一磕，那力道，像在傳遞某種無聲的默契。
賴文才愣了愣，隨即眼底閃過一絲明悟，腰杆下意識挺得筆直：“頭指哪兒，我打哪兒。”
周永安沒再說話，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步往電梯口走。電梯門緩緩合上時，他看著自己映在鏡麵裡的臉，平靜的表情下，藏著股沒被壓下去的韌勁——暫停不等於結束，有些事，總得有人在暗處接著往下查。
楊建中看著周永安消失在走廊儘頭的背影，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會議桌的邊緣，轉過身時，額角的汗珠順著鬢角滑下來，他湊近聞方諾，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焦慮：“聞組長，你覺不覺得……周永安這平靜得有點嚇人？”他搓了搓手，“越是這樣，我心裡越沒底，總覺得他不會就這麼算了。”
聞方諾重重歎了口氣，往椅背上一靠，指節抵著發緊的太陽穴，愁容爬滿了整張臉：“沒辦法，這案子牽一發而動全身，上麵壓得緊，隻能先這麼安排。”他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王玉成，語氣緩和了些，“王主任，你接觸案子時間雖短，但腦子活，說說你的看法？”
王玉成聽到這句話後，慢慢回過神，手指在褲縫上輕輕蹭了蹭，語氣帶著幾分謹慎：“我……我接觸得淺，很多內情還不清楚，實在說不出什麼深刻的見解。”他能感覺到楊建中投來的目光，帶著點審視，心裡不由得繃緊了——在這節骨眼上，說多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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