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的會議室裡，窗簾隻拉開一道縫，晨光斜斜地切進來，在桌麵上投下狹長的亮斑。周永安推開門時，陸新陽正坐在主位上，指尖捏著案宗的紙頁，翻頁的動作輕得幾乎聽不見。聽見椅子摩擦地麵的“吱呀”聲，陸新陽抬起頭，眼底帶著熬夜的紅血絲，卻依舊清明：“你來的正好。”他把手邊的文件夾往對麵推了推，“昨天的案宗整理好了，你看看。”
周永安拉開椅子坐下，接過文件夾時指尖碰了碰封麵，帶著點涼意。他翻開文件，目光快速掃過，眉頭隨著內容輕輕蹙起，偶爾用指腹點一點關鍵處，無聲地標記著。
“雙規侯玉軍的事，我們已經報給中紀委了。”陸新陽的聲音打破了寂靜，他身體微微前傾，指尖在桌麵上敲了敲，“今天中午，中紀委第一監察室的同誌會過來協助，你打算安排誰去帶隊？”語氣裡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指尖的動作也慢了半拍。
周永安合上文件夾，抬眼時目光沉穩：“讓周凡去可以嗎？”他頓了頓，補充道，“王玉成這段時間得跟著我在齊市盯著，雙規的事，儘量彆讓他沾手。”他知道侯玉軍在本地盤根錯節，王玉成根基淺，怕遭人暗算。
陸新陽點了點頭，指節在桌麵上輕輕摩挲著：“你想得周全。”但他隨即搖了搖頭，“不過，我看還是你親自去。讓周凡帶北苑的人護著你，這樣穩妥些。”
周永安的眉頭瞬間擰成個川字，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文件夾的邊緣，紙頁被捏出幾道褶皺。他沉默了幾秒，目光落在窗外那道晨光上，像是在權衡什麼，片刻後才緩緩鬆開手，點了點頭：“可以。我這就去準備。”
陸新陽看著他緊繃的側臉，歎了口氣：“其實……我不太想讓你去。”他抬眼望向門口，聲音壓得更低，“這幾天齊市多了不少生麵孔，眼瞧著就不對勁。”
周永安忽然笑了，那笑意衝淡了眉宇間的凝重，卻沒抵達眼底：“我知道，他們是衝我來的。”他站起身，指尖在文件夾上拍了拍，“但這活兒總得有人乾啊。”他想起接到任務那天，辦公室的台燈亮到後半夜，心裡早就盤算了無數種可能，“從接下這工作起，我就沒怕過。”
“行。”陸新陽點了點頭，語氣裡添了幾分鄭重，“雙規文件是中紀委帶的，我們這邊主要是協助，把人安全帶回來就行。”
“明白。”周永安拿起文件夾，轉身時腳步沉穩，手卻在門把手上頓了一下——他知道，這一去，怕是要正麵撞上侯玉軍背後的那些暗湧了。但走廊的晨光落在他肩頭，把背影拉得筆直，沒有半分猶豫。
下午一點半的齊市國際機場，休息室的玻璃窗映著明晃晃的日頭。周永安站在窗前，望著遠處正在降落的飛機，機翼掠過雲層時投下的陰影，像塊石頭壓在他眼底。他指尖在窗沿上輕輕劃著，指腹蹭過玻璃上的涼意，心裡早已把接下來的步驟過了三遍。
“他們來了，周書記。”周凡的聲音帶著點興奮，他站在身後，視線追著那架剛觸地的飛機。
周永安“嗯”了一聲，轉身時，臉上已帶出恰到好處的沉穩笑意：“去迎一下吧。”他邁步走出休息室，皮鞋踩在光潔的地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每一步都透著篤定。
“好，你們都跟上。”周凡朝身後幾個隊員遞了個眼色，快步跟上去。隊員們緊隨其後，黑色的身影在候機廳的人流裡劃出一道利落的線。
專用通道口，劉東升正指著走來的周永安，聲音壓得很低：“那位就是魯省紀委副書記、齊市市委書記周永安。”他身旁的孫興陽微微眯起眼，白發在燈光下泛著銀亮，目光落在周永安身上，帶著審視，也藏著讚許——這個年紀能坐到這個位置，絕不是等閒之輩。
“剛過四十，咱們隊伍裡最年輕的省部級。”張學新站在一旁，語氣裡帶著點感慨，視線掃過周永安筆挺的背影，“衝勁足得很。”
孫興陽緩緩點頭，嘴角勾起一抹淺笑：“是塊好料子。這次得好好搭把手，彆讓他栽了跟頭。”他抬手整了整襯衫領口，動作慢悠悠的，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們過來了。”劉東升提醒道，側身讓到孫興陽身後。
孫興陽邁開步子迎上去，皮鞋底與地麵碰撞的聲音不疾不徐。周凡快步湊到周永安身邊，壓低聲音：“最前麵的是孫興陽副書記，後麵那位是中紀委委員張學新——這陣仗，看來對侯玉軍的事格外重視。”他說著，眼角的餘光掃過通道兩側，確認每個隱蔽處都有自己人。
周永安的目光在孫興陽那滿頭白發上頓了頓，又迅速收回，心裡明鏡似的——中紀委派這兩位過來，既是支持，也是監陣。他輕笑一聲，語氣裡帶了點自嘲：“看來接下來的活兒，不好乾啊。”話雖如此，腳下的步子卻更快了。
“孫書記，張常務，一路辛苦。”周永安隔著幾步就伸出雙手，臉上的笑意坦誠而熱烈，“我是魯省紀委副書記、齊市市委書記周永安，歡迎工作組。”
孫興陽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帶著歲月的厚重，他挑眉笑了，眼角的皺紋擠成幾道溝壑：“周書記這話，可不太實在啊。”他鬆開手，拍了拍周永安的胳膊，“哪有地方盼著我們中紀委來的？”
周永安也笑了，眼角的弧度恰到好處，既不顯得諂媚，也不失銳氣：“彆的地方我管不著，咱們這兒是真心歡迎。”他話鋒一轉，語氣裡添了幾分鄭重，“畢竟，還得借您二位這麵大旗，把那些藏著的蛀蟲給挖出來。”
“哦？”孫興陽眼裡的笑意更濃了，他轉頭看了眼張學新，兩人交換了個眼神，才轉回頭盯著周永安，“看來我們還是低估了周書記的實力了，那我們就陪你去‘挖’幾個？”
“求之不得。”周永安立刻轉身，右手伸出，做出一個標準的“請”的姿勢，掌心微微朝上，既顯尊重，又透著股雷厲風行的勁兒，“您說名字，我帶路。”
孫興陽看著他挺直的背脊，忽然朗聲笑了：“好個周永安。”他朝劉東升抬了抬下巴，“那咱們就開始？”
張學新點頭應是，目光落在周永安那隻伸著的手上——這年輕人，既有鋒芒，又懂分寸，難怪能在這風口浪尖上扛事。陽光透過候機廳的玻璃照進來，在幾人腳下織出一片亮斑，一場硬仗，就這麼在幾句看似輕鬆的對話裡，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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