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還凝在葡萄架的葉片上時,張鐵柱已在院心站定。他前日從鎮上老郎中那裡換了本《基礎強身訣》的抄本,昨夜翻了半宿,記了幾個吐納的法門,此刻正試著按圖譜抬手——雙臂平舉時,總覺得肩頭發沉,氣脈在胸口堵著,不上不下。
“是不是岔氣了?”冰瑤的聲音從廊下傳來。她穿了件素白的短褂,手裡捏著那本《草木圖鑒》,卻沒看,目光落在他緊繃的後背上,“你吸氣太急了,強身訣講究‘氣沉丹田’,不是硬往肚子裡憋。”
張鐵柱放下胳膊,轉身時正撞見胡媚兒端著銅盆出來,盆裡溫著洗臉水,蒸騰的熱氣熏得她臉頰發紅:“鐵柱哥早呀!冰瑤姐姐說你要練功法,我煮了山藥粥,等會兒練完了墊肚子。”
冰瑤走到他身邊,指尖虛虛懸在他腰側:“你試試彎腰,手碰腳尖,吸氣時讓肚子往外鼓,呼氣時慢慢收。”她的聲音很輕,帶著點草藥的清冽氣,“我練寒冰訣時,若氣脈不順,就用這法子順氣。”
張鐵柱依言彎腰,指尖剛要碰到腳踝,忽覺後腰一暖——冰瑤的指尖輕輕按在他命門處,一股極淡的暖意順著她的指尖滲進來,堵在胸口的氣脈竟真的鬆快了些。“這樣……”他剛要說話,胡媚兒湊過來,伸手幫他理了理皺巴巴的衣襟:“鐵柱哥你彆急,冰瑤姐姐最會這個了,上次我爬山岔了氣,她按一下就好了。”
三人正站在院心說話,簷下石板上曬的凝氣草忽然動了動——風順著院牆的縫隙溜進來,草葉上的露水滾落在地,打濕了冰瑤的鞋尖。她縮回手,往後退了半步:“你自己再試試,我去把草藥收進屋裡。”
張鐵柱看著她轉身的背影,腰側似乎還留著她指尖的溫度。胡媚兒拉了拉他的胳膊:“鐵柱哥,咱們一起幫冰瑤姐姐收草藥吧?收完了我教你唱山裡的小調,唱著歌練功法,說不定就不累了。”
收完草藥,胡媚兒真的哼起了小調。調子軟乎乎的,像山澗的溪水繞著石頭轉。張鐵柱跟著調子的節奏吐納,竟真的覺得氣脈順了許多。冰瑤坐在葡萄架下翻《強身訣》抄本,偶爾抬頭看一眼,見他眉頭舒展,嘴角便悄悄彎一下。
日頭升到半空時,張鐵柱練得額頭冒汗。胡媚兒趕緊遞上布巾,又端來山藥粥:“快歇歇!我放了蜜棗,甜乎乎的。”冰瑤則從陶罐裡倒了杯醒神花泡的水,遞到他手邊:“喝點解乏,醒神花能清頭目。”
他接過水杯時,指尖碰著冰瑤的指腹,兩人都頓了頓。胡媚兒舀了勺粥遞到他嘴邊:“快吃呀,涼了就不甜了。”張鐵柱張嘴接住,粥的甜混著醒神花的清,心裡暖烘烘的。
“冰瑤姐姐,你練寒冰訣時,要不要人陪著?”胡媚兒忽然問,“上次聽你說,冬天練的時候會冷,要是鐵柱哥在旁邊給你捂手,是不是就不冷了?”
冰瑤剛喝了口粥,聞言差點嗆著。她放下碗,耳尖發紅:“功法不同,不用……”
“怎麼不用?”張鐵柱接話,“我練強身訣時,你幫我順氣;你練寒冰訣時,我守在旁邊,要是冷了,就給你遞暖爐。”他看著冰瑤,“就這麼定了,下午咱們一起在屋裡練,院裡風大。”
胡媚兒拍著手笑:“我也在屋裡!我給你們縫衣裳,不打擾你們,就看著。”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在炕上投下塊亮斑。張鐵柱在炕邊練強身訣,冰瑤坐在炕裡練寒冰訣,胡媚兒搬了個小凳坐在窗邊,手裡拿著針線縫布偶——是隻小狐狸,毛色繡得像之前養的小紅。
冰瑤閉上眼時,指尖泛起白氣。她試著運轉靈力,凝氣草曬乾後磨的粉放在手邊的瓷碟裡,隨著她的呼吸,粉末微微浮動。忽然,她眉頭一皺——一股寒氣卡在心口,比往常更烈,指尖的白氣竟有些不穩。
“怎麼了?”張鐵柱立刻停了動作,走到炕邊。
冰瑤沒睜眼,聲音發顫:“有點……寒氣逆行。”
張鐵柱想起老郎中說的“以暖克寒”,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滾燙,冰瑤的指尖冰涼,兩股溫度碰在一起,她心口的寒氣竟真的緩了些。“這樣行不行?”他輕聲問。
胡媚兒也放下針線跑過來,蹲在炕邊看著:“冰瑤姐姐,要不要我給你拿件厚衣裳披上?”
冰瑤慢慢睜開眼,淺眸裡蒙著層水汽:“沒事了……你彆鬆手。”
張鐵柱便一直握著她的手。胡媚兒見狀,也伸手握住冰瑤的另一隻手:“我也給你暖暖!兩個人暖,更快!”
冰瑤被兩人握著手,心口的寒氣漸漸散了。她看著張鐵柱專注的臉,又看著胡媚兒擔憂的眼睛,忽然覺得,以前獨自在山洞裡練功法的日子,像隔了層霧。
“其實……”她輕聲說,“寒冰訣有個伴修的法子,隻是需要兩人氣息相和,我以前沒試過。”
張鐵柱眼睛一亮:“你教教我,咱們試試。”
冰瑤便教他怎麼調整氣息,讓他的暖意在掌心凝聚,再順著她的指尖緩緩送入體內。剛開始總不順,他的氣息太急,冰瑤的寒氣太烈,碰在一起竟像火星撞了水,“滋啦”一聲散了。
胡媚兒在旁邊出主意:“你們慢點呀!像鐵柱哥給我梳頭發似的,輕點兒。”
張鐵柱試著放緩呼吸,掌心的暖意像溫水似的慢慢滲進冰瑤的指尖。冰瑤也放鬆身體,讓寒氣順著他的暖意慢慢流轉。過了片刻,她指尖的白氣變得柔和,不再像之前那樣紮人,反而像裹了層暖霧。
“成了!”胡媚兒拍著手笑,“你們看,冰瑤姐姐的手不冰了!”
冰瑤低頭看自己的手,果然沒那麼涼了。她抬頭看張鐵柱,他額頭上也冒了汗,顯然耗了不少力氣。“謝謝你。”她輕聲說。
張鐵柱剛想說“不客氣”,胡媚兒忽然湊過來,在他臉頰親了一下:“鐵柱哥你好厲害!也幫我暖暖手,我縫布偶凍得手疼。”
他笑著握住胡媚兒的手,她的手軟軟的,比冰瑤的稍暖些。冰瑤看著他們,忽然伸手,輕輕碰了碰張鐵柱的胳膊:“我也幫你擦擦汗。”她拿起旁邊的布巾,指尖擦過他的額頭,動作輕得像怕碰碎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