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日,遠在千裡之外的淮安府城,天空中已是飄起了點點細雨,淋濕了街道上來往不斷的行商走卒。
落座於漕運總督府的耳房中,身著青色官袍的崔呈秀無心理會桌案上的香茗,不自覺的開始踱步。
或許是等待時間過長,其心中之前的得意和淡然早已消耗殆儘,取而代之的則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緊張,順著窗柩吹進來的徐徐微風更是令他感受到了一絲涼意。
儘管早在十年前便曾進士及第,但他在禮部和督查院觀政多年,始終不得重用,直至萬曆四十六年奉命前往德王府主持喪議,才算出了一把風頭。
借著這份"政績",他終於在萬曆末年得以"外放出京",擔任夢寐以求的淮安巡按一職。
因為戲文的緣故,這淮安一職在民間百姓口中通常被稱為"八府巡按",聽上去威風八麵,乃是正兒八經的封疆大吏。
但實際上,所謂的巡按不過是由督查院外派地方監政的"禦史",品秩也不過正七品而已,遠遠談不上封疆大吏。
不過也因為肩負"監督"的責任,曆代的巡按禦史都在地方上擁有超然的地位,算是典型的位卑權重。
而他崔呈秀,也仗著這淮安巡按的身份,在這淮安府城結結實實體會到了一把高高在上的感覺。
隻可惜還未等他在這淮安府站穩腳跟,一口大鍋便從天而降。
山東白蓮賊人徐鴻儒擁兵造反並率軍攻克夏集之後,導致貫穿大明南北直隸的漕運隨之中斷。
在漕運總督空懸的情況下,他崔呈秀作為淮安巡按,首當其衝受到了朝廷的問責。
此等情況之下,在城中管糧同知的提醒下,他將漕運斷絕的罪魁禍首定性為在運河沿岸神出鬼沒的"水耗子",算是洗清了自己的責任。
本以為此事就此揭過,自己也能繼續在淮安巡按的位置上發光發熱,但他怎麼都沒有料到,不過兩三個月的功夫,朝廷便重新委任了空懸多年的漕運總督。
而且這新任的漕運總督,還是曾在南京戶部任職多年的李養正,見慣了那些欺上瞞下的手段。
這不,李養正自從到任之後,便著手巡視倉儲,核查總督府曆年堆積的公文政務。
直至今日,才有空召見自己這位淮安巡按。
吱呀。
正當崔呈秀心亂如麻的時候,緊閉多時的房門突然被緩緩推開,從外邁進了一名瞧上去頗為慌張的文官。
"王大人?"
瞧著眼前相熟的袍澤,崔呈秀心中不由得咯噔一聲,顫抖的聲音中也是夾雜了一抹緊張。
來人姓王,乃是隸屬於總督府直接統轄的"管糧同知",平日裡負責漕糧輸運,也是典型的位卑權重。
更重要的是,自己近些年暗中收受的賄賂,大多都是通過眼前這管糧同知的路子。
"哎呦,崔大人.."
聞聽耳畔旁的呼喝聲,心中惴惴不安的管糧同知王希先是一愣,隨即便滿臉興奮的應聲道。
"王大人,可有些內幕消息?"
不安和緊張等多種情緒交織之下,崔呈秀也顧不得自身"巡按禦史"的身份,一臉熱切的朝著眼前的"管糧同知"低語道。
這王希雖是官職不顯,遠遠無法與他這位仕途一片光明的巡按禦史相比,但其家族世代在運河為官,算是正兒八經的"地頭蛇",聽說家中還有人在漕軍擔任要職,影響力不容小覷。
最起碼,沒有眼前王希的"指點",他收受的賄賂,起碼要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