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了。"
短暫的沉默過後,年輕天子清冷的聲音便在暖閣中悠悠響起,其犀利的眸子也是投向身旁默不作聲的司禮監掌印太監,吩咐道"給魏伴伴知會一聲,令其儘快趕赴南直隸坐鎮。"
儘管這南京守備太監手中握有的權利絲毫不亞於封疆大吏,甚至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提督南京大營的軍權,地位比之前些時日在蘇州城遇刺的織造太監李實不知顯赫了多少,但其終究擺脫不了"天子家奴"的身份。
朱由校一句話便可乾綱獨斷,而無需向朝廷委任封疆大吏那樣,需要通過"廷議"等一係列繁瑣的步驟。
"奴婢遵旨。"
因為知曉事關重大,司禮監掌印太監王安也沒有多做猶豫,很快便在暖閣諸臣的注視下,揮手喚來一名隨侍宦官,命其儘快將名義上仍在擔任禦馬監提督太監的魏忠賢喚來。
"除了守備太監之位,眾位卿家覺得中樞還當如何抉擇?"
正當暖閣眾臣以為今日的奏對將以朝廷委任南京守備的結果而告終的時候,朱由校清冷卻又不容置疑的聲音便再度響起。
嘶。
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首輔方從哲和次輔劉一璟麵麵相覷,暗道睚眥必報的天子這是不打算善罷甘休了。
事實上,近些時日淮安府發生的一切,也觸碰到了他們心中的底線,如若不是事關重大,兼之遼鎮建奴尚在邊陲虎視眈眈,他們早就建議朱由校調兵,鎮壓南直隸。
天高皇帝遠。
這南直隸距離中樞千裡之遙,日積月累之下,隻怕早已有人忘記了"初心",不肯將自身享受多年的利益和特權拱手讓出。
"還請天子示下.."
因為一時之間難以揣摩朱由校的心中所想,殿中幾位朝臣在麵麵相覷之後,終是由內閣首輔方從哲起身請示。
難不成,天子還真的打算派兵鎮壓南直隸的亂臣賊子?
這可是大明開國以來,兩百餘年的頭一遭呐..
更重要的是,南直隸這個地方,對於大明天子而言,尤其是似朱元璋這等乾綱獨斷的"中興之君"可是有些"不吉利"呐。
遙想正德年間,彼時通過扶持內官將軍權收回中樞,並通過征調邊軍精銳入京戍衛,恢複京師京營戰力的武宗皇帝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不僅鞏固了皇權,更是親自領兵,征討來犯的蒙古韃子。
可就是這樣一位能夠上陣廝殺的壯年天子,卻在凱旋之後,巡視南直隸的過程中在"清江浦"不幸落水。
自此之後,武宗皇帝朱厚照的身體狀況便與日俱減,並在苟延殘喘了幾個月之後,含恨而終。
據宮中捕風捉影的傳聞聲稱,武宗皇帝朱厚照在臨終之前,曾想在民間征召大夫醫師為自己診治,卻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如此前車之鑒在,後續的大明天子均是對南直隸"如臨大敵",即便是嘉靖皇帝在掌權之後,回淺邸巡視,也刻意繞開了相距不遠的南直隸。
管中窺豹,這南直隸的各方勢力經過兩百餘年的傳承和融合,已然隱隱有"聽調不聽宣"的架勢了。
"現任提督漕江是誰?"
像是沒有瞧見麵前諸臣臉上的驚疑之色,朱由校緩緩伸出修長的手指,敲擊著身前的桌案,並將目光投向了掌管官員升遷的吏部尚書。
此話一出,心思縝密的眾臣心中便是咯噔一聲,隨即便下意識的看向吏部尚書周嘉謨,心神很是緊張。
這所謂的"提督曹江"便是在成化年間,朝廷有感於南京守備手中軍權過甚,為了削弱其影響力,特意增設的官職。
顧名思義,這提督漕江的差事便是維係運河沿岸的安全,負責確保漕船和鹽稅能夠順利由南直隸運抵京師。
從某種程度上而言,這提督漕江的職權有點類似於漕運總兵,但二人節製的兵馬各不相同,且分彆隸屬於不同的署衙。
如今天子突然提及這提督漕江,說不定便是打算"舉一反三",與剛剛委任的南京守備太監,共同遏製南京守備手中的軍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