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
距離天子駕臨淮安府已是整整三日,昏暗低沉的穹頂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豔陽高照的大晴天。
位於淮安府城的漕運總督衙門內依舊人滿為患,嘈雜的議論聲惹得在耳房中枯坐多時的淮安巡按崔呈秀有些不滿的抬起了頭,盯著在院落中來回梭巡的京營官兵。
隨著兩淮鹽運使袁世振昨日正式公布了&34;綱鹽法&34;的諸多細節,並將其張貼在署衙外的院牆之後,整個淮安府城便是為之躁動起來。
其直接原因,便是袁世振將鹽商購買鹽引之後的經營資格由之前的&34;世襲罔替&34;更改為&34;涉事私鹽者&34;,即刻革除!
這兩淮之地大大小小的鹽場不知凡幾,但恐怕沒有人敢拍著胸脯說,從未沾染過私鹽。
無需多說,袁世振這是得了天子的&34;授意&34;,準備對兩淮之地的鹽商們一網打儘呐。
不過就算這淮安府亂作一團也與他無關了,畢竟如今的他已是泥菩薩渡江,自身難保了。
從昨日晌午開始,不僅淮安城中的官員們接連覲見,就連淮安府周邊府縣的官員們也陸續得到了天子的接見,而他這位名義上代天巡狩的&34;淮安巡按&34;卻是受到了天子的冷落,在這總督衙門的耳房中整整枯坐了一日。
要知曉,他不僅僅代天巡狩的&34;淮安巡按&34;,還曾在前些年與東林領袖之一的高攀龍勢如水火,算是東林黨的&34;政敵&34;,而天子不喜東林又是出了名的。
此等情況之下,天子都沒有第一時間召見他,足以在側麵證明他這位淮安巡按或將自身難保了。
正因如此,眼前院落中的官員們方才無人主動前來與他攀談,隻留他自己待在這耳房中渾渾噩噩。
嗬,人情冷暖,不外如是呐。
簌簌簌。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一位身著皂衣的吏員在崔呈秀有些愕然的眼神中拱手行禮,隨後輕聲細語道&34;崔大人,有貴人邀您出府一敘。&34;
如今這總督府已然被京營官兵戒嚴,除卻趕來覲見的官員,以及本就在署衙中任職的官吏之外,尋常人等皆是不能靠近署衙。
&34;貴人?&34;
聞言,崔呈秀便是微微眯起了,似是要從眼前吏員的臉上瞧出些許端倪所在。
若是前些時日,漕運總督李養正以及兩淮鹽運使袁世振未曾駕臨這淮安府的時候,他崔呈秀自是炙手可熱,不知多少人通過各種方式,明裡暗裡的巴結。
但如今這個局麵下,還有人會主動約自己見麵?而且還是貴人?
&34;崔大人請自便。&34;
沒有在意眼前崔呈秀臉上的審視之色,這瞧上去也就三十餘歲的吏員低語了一句之後,便是匆匆離去,沒有半點拖泥帶水。
&34;有點意思..&34;
望著吏員漸行漸遠的背影,崔呈秀臉上先是露出了一抹嘲弄之色,隨後又仔細瞧了瞧木門依舊緊閉的署衙官廳之後,便從耳房起身,在一陣窸窸窣窣的議論聲中離開了署衙。
...
...
&34;巡按大人..&34;
&34;還請上車一敘。&34;
才剛剛離開總督署衙不久,一架枯黃老舊,瞧上去毫不起眼的馬車便停靠在崔呈秀身旁,並從馬車上傳來了一道有些沙啞的聲音。
聞聲,崔呈秀稍作猶豫,便是躬身鑽入了車廂之中,與車廂中穿著淡雅,瞧上去約莫六十餘歲的老者對麵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