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京師東北方向一千八百餘裡的崇山峻嶺之中，明明頭頂烈陽正熾，城外也徘徊著不少商販車隊，但號稱"興京城"的赫圖阿拉卻是城門緊閉，城中無論是腦後留有金錢鼠尾的漢人包衣，亦或者女真建奴均是驚恐萬分，戰戰兢兢的盯著在汗王宮附近不斷集結的八旗勇士。
如今距離大汗上次在遼南"铩羽而歸"僅僅過去了數月時間，汗國便再度呈現了厲兵秣馬的模樣。
若是放在前些年，他們對於眼前的景象不會有半點緊張畏懼，畢竟自從老汗以十三副鎧甲起兵以來，他們大金在這遼東便是無往而不利，令那些裝備精良的官兵們為之聞風喪膽。
可是自從紫禁城的那個小皇帝登基之後，他們大金的"國運"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先是在沈陽城外折戟沉沙，而後又在撫順方向損兵折將。
幾個月前，就連號稱他們大金第一勇士的三貝勒莽古爾泰也因"孤軍深入"的緣故，落得身首異處的下場。
如此種種，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們，曾經讓他們引以為傲的"大金"已然跌下了神壇；苟延殘喘的明國反倒是死而不僵的煥發出了一絲生機。
現如今，老汗再度於汗王宮中擂鼓聚將，卻不知此舉究竟是能夠他們"大金"止住頹勢，亦或者跌入更深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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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王宮中，儘管近兩年屢屢碰壁，但依舊在女真人心目中享有無上威望的努爾哈赤傲然坐於汗位之上，一雙猶如鷹隼的眸子不斷在殿中文武官員的臉上掠過，嘴角噙著一抹意味深的淡笑。
人心散了，隊伍便不好帶了。
剛剛他還沒有宣布將眾人召集至此的用意，便受到了幾名武將情深意切的"勸阻"，生怕他因"報仇心切"，葬送由他親手締造的汗國。
"爾等都說完了。"
"也該聽本汗說兩句了吧。"
見眾人沉默不語，努爾哈赤黝黑的臉頰上便是露出了其標誌性的冷笑，宛如死神的聲音更是讓剛剛情緒最為"激烈"的幾名武將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心中滿是悔意。
努爾哈赤縱然是年老體衰，且因屢戰屢敗的緣故，威望不及當年，但他依舊是這偌大汗國的主宰，擁有著不容挑釁的權威。
"本汗收到確切消息，雲南阿迷州土司普氏和王弄山土司沙氏叛亂，一路勢如破竹，已經打到昆明城外了。"
許是迎來了難得的喘息之機，努爾哈赤並沒有在意殿中群臣那些不足以為人道也的小心思，而是言簡意賅的將發生在明國內部的叛亂宣之於口。
嘩！
儘管努爾哈赤的聲音不算洪亮，但在殿中群臣聽來卻是猶如晴天霹靂，不敢置信的嘩然聲也是此起彼伏。
雲南的土司們居然起兵造反了？
有明以來，雲貴川三省的土司雖然叛亂不斷，但真正被明國君臣視為心腹大患的，隻有四川和貴州兩省。
雲南那地方的土司因為有"黔國公府"坐鎮的緣故，倒是比四川和貴州要安分許多。
"父汗，會不會是明國刻意放出來的假消息？"
稍作沉吟之後，被緊急從薩爾滸城召回的四貝勒皇太極便是向前一步，不大的眼眸中閃爍著異樣的光彩。
今日已經是九月初三，按照時間來推算，明國雲南土司叛亂的消息應該是以最快的速度傳遞至中樞，而後又傳回遼東。
礙於過去一段時間的"教訓"，皇太極下意識認為這是明國君臣為了對付他們大金刻意放出來的虛假消息。
其目的，無非是誘騙他們大金放鬆警惕或者借機醞釀新的陰謀。
"假消息？"聞言，努爾哈赤便是嗤笑一聲，臉上露出與往日陰冷暴戾截然不同的深思模樣"小皇帝已是下旨，將四川巡撫朱燮元升為五省總督，全權處置西南戰事。"
"另外，小皇帝還曾在五月下旬，提前向雲南調兵遣將。"
"現在，你們還覺得這是假消息嗎？！"
言罷，也不待殿中群臣有所反應，努爾哈赤便是徑自看向角落處的範文程，兩個人皆是從對方臉上瞧出了不加掩飾的驚喜之色。
數月之前，當他們大金強攻"海州城"失敗，再一次铩羽而歸的時候，這範文程便鬥膽向他覲見了一條鋌而走險的計策。
彼時的範文程認為明國已然從幾年前的頹勢困境中醒轉，靠著遠超他們大金的國力，徹底在這遼東站穩了腳跟，以他們大金現有的兵力情況，不宜繼續在遼東與明軍打生打死，否則此消彼長之下，用不了十年時間，他們大金便將不戰而潰。
為此，範文程建議他們大金"置之死地而後生"，利用蒙古諸部儘皆臣服的緣故，效仿當年成吉思汗滅亡金朝那般，領著鐵騎翻越燕山山脈，直接兵臨北京城下。
如此一來，便能瞬間打破遼東戰場的僵局。
作為親手締造了大金的梟雄，他自是知曉範文程的這條計策若是謀劃得當，必然能夠扭轉他們大金在這遼東戰場的頹勢，說不定還能讓明廷陷入首尾不能相顧的局麵。
隻可惜礙於那虎視眈眈的遼東經略熊廷弼，他實在無法像當年建國稱汗時那般"不管不顧"，畢竟遼東的這些官兵們在理論上已是擁有了"犁庭掃穴"的能力，那些悍不畏死的明軍鐵騎著實給他留下了難以忘卻的印象。
不過好在天佑他們大金，明國居然在四川土司永寧奢氏敗亡之後，再度陷入內亂了。
饒是他不知曉那阿迷州土司普氏以及王弄山沙氏的勢力如何，但從其一路勢如破竹，兵臨昆明城下的表現來看，起碼也要比去年夏天的那個勞什子白蓮教首"中興福帝"徐鴻儒要強上數倍不止。
而且從諸多蛛絲馬跡來觀瞧，此次起兵造反的土司，似乎並不局限於雲南一省之地，就連那四川和貴州的土司似乎隱隱都涉事其中。
整整三省的土司，光是隨便想想，便足以讓他亢奮不已。
眼下已經是九月了，隻要雲南的叛亂不能在短時間內解決，明國的資源和注意力便要傾斜至西南邊陲，從而讓他們大金贏得寶貴的喘息之機。
如此一來，範文程那條鋌而走險的計謀，似乎便憑空增加了幾成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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