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七，諸事不宜。
作為四川千百年來之精華所在，成都府雖然曾因"奢氏之亂"的緣故遭受重創，但經過三年多的休養生息，城中的百姓們早已忘卻了戰爭的陰霾，坑坑窪窪的城牆也煥然一新。
天色才剛剛大亮，位於府城核心的巡撫衙門便是人滿為患，署衙周圍擠滿了負責維持秩序的兵丁以及聞訊趕來的百姓行商，窸窸窣窣的私語聲不絕於耳。
紫禁城中的天子有旨，將他們四川巡撫朱燮元拜為"五省總督"，節製四川，雲南，湖廣，貴州，廣西五省兵馬，全權負責這場突如其來的"禍事"。
署衙官廳中，原本應作為"主角"的四川巡撫朱燮元卻是出人意料的坐在左側首位，對麵則是曾被天子拜為"京營總督"的秦邦屏及四川總兵林兆鼎等武將。
至於上首的主位，則是歸屬於身材肥胖的"蜀王"朱奉銓。
"諸位同僚，"眼見得人到的差不多了，四川巡撫朱燮元便是止住了與身旁布政使的談論，先是朝著上首的"蜀王"拱了拱手，隨即便看向在場的文武官員。
"雲南土司不服王化，竟趁黔國公沐昌祚撒手人寰之際犯上作亂，如今兵鋒已然抵達昆明府多日。"
"雲貴川三省休戚與共，不知諸位可有退兵之策。"
天子雖是將他拜為"五省總督"，但正所謂兵貴神速，假若他真的循規蹈矩的向廣西，湖廣等省下發公文，要求派兵援助，最後再以獅子搏兔的姿態向雲南進軍，隻怕昆明府城早就淪為那些土司的囊中之物了。
昔日成都府岌岌可危，城中軍民百姓惶惶不可終日的景象他還曆曆在目呐。
"回巡撫大人的話，"話音剛落，氣質愈發沉凝的秦邦屏便是驟然起身，毫不猶豫的拱手道"卑職愚見，應即刻征召龍安府兵趕至成都坐鎮，令快馬報予重慶府，選派精銳之師趕赴雲南平亂。"
龍安府距離成都府不過百餘裡，早在嘉靖年間便被"改土歸流"，且境內的府兵們曾在三年前的"奢氏之亂"中主動馳援成都，對於朝廷的忠心程度值得信任。
至於數百裡外的重慶府，則是與自家"石柱宣慰司"近在咫尺，他胞妹秦良玉在"永寧奢氏"敗亡之後，便奉聖諭返回石柱，訓練整飭新軍，以補充"白杆軍"的空缺和損失。
"秦將軍所言有理，"朝著秦邦屏投去了一個堅毅的眼神過後，作為眾人"主心骨"的朱燮元便是順勢接過了話茬"天子運籌帷幄，已提前委派京營將士入川。"
"我四川兒郎，可與京營將士合兵一處，共援雲南。"
回想起"京營"士卒在"奢氏之亂"中表現出來的不菲戰力，官廳中的文武官員們均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原本緊張急促的情緒也是舒緩了許多。
有這些京營將士從旁掠陣，相信千裡之外的昆明府城也能夠轉危為安。
"接下來，便議一議進軍路線吧。"
沒有在意在場袍澤如釋重負的神情，朱燮元與秦邦屏等武將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過後，便聲音複雜的吩咐道，同時朝著角落處的吏員們揮手示意。
不過眨眼的功夫，一麵詳細記載了雲貴川三省土司疆域劃分的輿圖便被擺在了官廳中央的木桌之上。
"本官已是收到確切情報，東川府土司祿威會同烏撒府土官安銓在得知雲南異動之後，同樣起兵叛亂，現已越過尋甸府，兵臨昆明城外。"
說到最後，朱燮元的聲音已是微微有些顫抖，原本堅毅穩重的臉頰上也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不安。
相比較三年前"不自量力"的永寧宣撫使奢崇明，這次圍繞雲南昆明展露野心的土司們不僅更加"團結"而且"人多勢眾"，無論是王弄山土司沙源，還是阿迷州土司普名聲，亦或者東川土司祿威，其自身的勢力都絲毫不弱於當年的奢崇明。
相比較之下，唯有那履職不過兩年有餘的烏撒府土官安銓顯得"勢單力薄"。
"什麼？"
"東川土司也反了？"
"烏蒙府和鎮雄府呢？"
當得知他們四川內部同樣爆發了"叛亂"之後，在場的官員們頓時大驚失色，紛紛將不敢置信的眼神投向四川巡撫朱燮元，就連一直沉默不語，宛若透明人的"蜀王"朱奉銓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麼大的事，他怎麼一點風聲都沒有收到呢？
"為了避免其餘土司聞風而動，本官命敘州府封鎖了這個消息。"似是瞧出了眾人心中所想，朱燮元聲音淡然的解決了這一切的來龍去脈。
東川府位於四川和雲南交界，與土司林立的鎮雄和烏蒙府相距不遠，自古以來便是由四川進入雲南的咽喉要道。
"敘州府？"
"是京營的官兵們到了？"
就在官廳眾人尚且沉浸在這個令人不寒而栗的消息而不能自拔的時候，四川總兵林兆鼎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有些驚喜的追問道。
僅靠敘州當地的府兵，可是難以封鎖這個足以讓四川震動的消息。
難怪這京營官兵自打越過湖廣之後便一直"神龍不見首尾"，原來是沿著長江乘船一路南下，直接抵達敘州府了。
自永寧奢氏敗亡之後，朝廷便廢黜了"永寧宣撫司"，將原本屬於奢氏的疆域悉數劃分至敘州府，並設立兵備道衙門。
以敘州府為起點，官兵便可向西途徑烏蒙府，鎮雄府，最終由東川府進入雲南；向東則是可越過平越府和遵義府，中途經過"水西安氏"的地盤，由曲靖府進入雲南腹地。
"不錯，京營黃將軍已是率兵抵達敘州府多日。"給予了林兆鼎一個肯定的眼神過後，朱燮元便言簡意賅的介紹了京營將士的兵力情況。
京師至西南數千裡不止，饒是天子提前自內帑墊付了部分糧草輜重，但京營將士在行軍的途中仍需不斷采買，並且還要適應川渝這悶熱潮濕的氣候，故此這行軍速度算不上太快。
嘶。
想到這裡，朱燮元的眼眸中便是湧現了一抹轉瞬即逝的驚憂之色。
依著京營總兵黃得功在信中所說，這京營采買糧食輜重的過程頗為崎嶇，似乎至今都未能籌措夠足以應付大軍兩月所需的糧草。
可問題是，成都府如今百廢俱興，才剛剛從三年前的"奢氏之亂"中恢複過來，短時間內實在沒有多餘的糧草慷慨解囊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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