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令少欽從茶室出來,再次上到“朵汐客棧”二樓來到祝翾曾住過的那間房前,看著她曾經看過的風景。
他恍然發現站在這個位置看到的北蘇裡風光正是她那幅油畫裡描繪的景象。
橫貫小鎮的鳶尾溪上,漁夫撐著長長的竹篙站在烏篷船頭,初升的太陽照在溪麵上,閃爍出金碧色的粼光。沿溪岸而建的有著飛簷翹角的水上樓閣,古樸雅致,悠遠安祥……
“小翾第一次來北蘇裡的時候,背著好大一張畫板,她站在客棧樓下大喊‘老板!我可以上二樓去寫生嗎?’還沒等我反應,她就噔噔噔衝到樓上,架起畫板就開始畫。就在先生您站的那個位置。那時候她才念大二,一個勁兒跟我說她很喜歡這裡,說等她放暑假了要來客棧做義工,後來我就專門開了這個房間給她住。她很會幫我們攬客,主意特彆多,今早我們在院外給住客們贈花的想法就是她當時想出來的。”
朵汐說這些話的時候,眼裡儘是欣賞和懷念。
已近正午時分,令少欽接過朵汐裱在畫框裡的那幅《無笑少爺》,謝過朵汐,走至院門口時,朵汐又追上來喊住他。
她端上來一個手工藤編的帶蓋米色小方盒,遞給他
“這是小翾走了之後,我整理她的房間時在她床頭撿到的,就交給先生替她保管吧。”
令少欽接過那盒子,打開一看,裡麵是一支白色網紗內嵌珍珠點綴的複古式發箍。
一整個下午,令少欽都在民宿區附近轉悠,他想查探朵汐客棧周圍有沒有很隱蔽的位置能避開人眼。按照朵汐的說法,那晚應是有人開車送祝翾來的,隻是送她的人會是誰呢?開的車子又會停在哪個地方呢?
沒有明確的發現。時隔六年多了,民宿區已重建多次。真要定點搜查的話,必須像當年一樣組建一支專門的調查隊伍才行。
令少欽帶著滿腔的怨憤和疑團離開了北蘇裡。
他怨恨自己當年為什麼沒能找到她!他明明曾在離北蘇裡不到三公裡的茴曦鎮尋找過她的蹤跡,那時他離她才不到三公裡,僅僅三公裡!
“我就快找到她了!”
“我本應該找到她的!”
他憤恨那些把她害成那樣的人!
“到底是什麼人對她做了什麼?害得她命懸一線,瀕死掙紮!”
他疑惑那晚她到底有沒有去赴他的約?那晚之後,她去北蘇裡之前的那幾天她在哪裡?
滿腦子的問題塞得他腦門發脹,隻得馬力開到一百八,讓疾馳的風鞭著他快點飛回琅北!“我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車子抵達琅北時,已近晚上十點。
令少欽直接把車子開到了琴婆婆店門口。
“令先生來啦。”琴婆婆正準備打烊,見門口有車來,又出門相迎。
“您這裡還有吃的嗎?”
“還有的。請裡麵坐。”
令少欽下車進到店裡,仍舊坐到那台靠窗的兩人桌前。
“今天,還是老樣子嗎?”琴婆婆到桌邊問。
“是的。老樣子。謝謝。”他清淡回應。
“唉……好吧。請稍等。”琴婆婆長歎一聲,靜靜地走開。
幾分鐘後,琴婆婆陸續端上一碗燴麻食、兩份烤麵筋、兩份烤冷麵、兩根烤腸、一打牛肉串、一打羊肉串。一罐可樂,一杯檸檬柚子水。
這是他七年來的慣常操作。
自她那晚失約之後,他經常一個人來到琴婆婆的店裡,坐在同一個位置,點一桌跟她第一次請他來這裡吃東西時一模一樣的餐食,然後望著他對麵空著的座位,靜坐喝完一罐可樂的時間,再起身離開。
像往常一樣,他拉開可樂拉環,開始想象她就坐在對麵,想象他去奪她嘴裡的食物時她氣得噴飯的樣子,想象她把自己扮成小翾子、阿翾、翾兒那副古靈精怪的樣子,想象她搖頭晃腦吟詩作賦的樣子。
喝完可樂,他又想起朵汐描述的她一臉孱弱無力的模樣,心又像被捅了一刀,剜絞得他疼痛難忍。
他不受控製地用力捏扁那可樂罐,攥在顫抖的拳裡,許久才漸漸鬆開。
他丟開易拉罐,那罐子很識時務地就地橫躺在桌子一角,動也不動。
琴婆婆聞聲走過來收撿,她拾起那罐子時,令少欽忽地瞥見罐底寫有一個數字637。
“這個637是什麼意思?”他隨口問琴婆婆。
“這是可樂編號。”
“編號?”
“是的。說明這是令先生在我們店裡喝的第637罐可樂。”
“什麼時候開始編的?以前竟然沒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