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紫火焰狂燃漫卷,倒映於拉塔恩漆黑的瞳孔。
紅獅子感覺自己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腦中翻湧起刻骨銘心的劇痛,難以言說的恐懼感自心底增殖蔓生。
他看見了……那千變萬化的幽焱深處,是無數不規則的瞳孔和不斷開合的尖喙,這些器官共生在一具宛如軟體動物的怪異軀體上,那絕非是人類能夠理解的結構,而是超乎於理智邊界的瘋狂!
不是無理智的它,亦或代表凡俗的他和她,而是超脫於現實之外的——祂!
拉塔恩聽見眼球轉動的碌碌聲響,看到那無數隻毫無規則的瞳孔轉向了自己所在的方向,這尊不存在於物質世界中的存在從億萬張口中發出低語
……找到你了……
“不!”拉塔恩聽見自己在呐喊,卻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我不會再重蹈覆轍!你休想再讓我屈服!”
那尊存露出了足以讓凡人理智崩潰的微笑,從白銀禦座上探出無數肢體中形如手掌的一支,自那翻卷的藍紫火焰中向著拉塔恩伸探而來。
它越來越大,越來越大!以至於能看清那根肢體上每一道無時無刻不在變幻的最細微的紋理,充斥了拉塔恩的整個視野,祂要將失落的玩物重新拿回,磨滅其中最後一縷反抗的意誌!
拉塔恩恐懼無比,意識到如果自己被這隻手掌觸碰,便徹底會失去一切的一切。
他想要後退,想要躲避,想要隱藏。
但他根本無法做出任何動作,體內魔力如同凝固的水泥般毫無波瀾,能夠輕易捏碎鋼鐵的肢體比柳條還要軟弱,無形的恐懼以比鋼鐵枷鎖更堅固的方式囚禁了他的思維。
沒有可能,沒有希望,沒有餘地……
+呼喚吧。+
冰冷的聲音在拉塔恩耳旁低語,如同燒紅的烙鐵般留下深沉痛苦,這是眼前這尊存在的詭計,還是絕望所導致的幻聽——
+呼喚吧!+
呼喚什麼?這又是從哪兒傳來的聲音?拉塔恩感覺自己的大腦都要在這超自然的冰冷中凝結,自體內極深處傳出的痛苦讓他從眼中淌出血淚,不知為何而產生的悔恨撬開了他的牙齒,氣息振動著喉嚨
【以諸王之王的名義,以全人類之父的名諱,回應我的召喚!】
拉塔恩口中吐出了他從未研習過的語言,其聲調比鋼鐵還要堅硬,其詞調中浸透了鮮血和悲傷,其尾音充滿了淋漓罪惡和無邊死亡。
但是它喚來了光。
璀璨的光,冰冷的光,金黃的光!
光芒交織著化為泛著金屬光澤的巨手,其由無數自人類智慧中誕生的機械結構堆積而成,每一根手指都彎曲而鋒銳,如同刀刃,如同鷹爪!
這黃金的手爪一把握碎了那尊存在探來的肢體,白銀禦座上的變幻之物發出了足以讓水晶爆碎的尖嘯。
拉塔恩最後能看見的景象,便是那遮天蔽日的手爪崩碎成一輪熊熊燃燒的太陽,所擴散的日冕讓紅獅子心中產生了無比強烈的悸動,然後,一切都消失了。
他依舊站在鍛爐前,手裡拿著已經化為黑色的鋼坯,爐膛中燃燒的不再是千變萬化的藍紫色流焰,僅僅隻是煤炭燃燒所產生的溫暖而又平凡的火光。
平凡地讓人安心。
這一切都發生在瞬息,海格的驚呼聲還在耳畔回響,拉塔恩隻感覺頭痛欲裂,仿佛每一根神經都和煤炭一樣燃燒起來了。
在第一時間,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並沒有什麼血淚,隻是感覺身體無比疲勞,喉頭繚繞著乾涸焦渴。
“海格。”拉塔恩聲音嘶啞地說道,“你說巨人們在十幾年前才發現鍛造巨人鋼的方法?”
獵場看守心有餘悸地看著鍛爐,但還是立刻回答道“是這樣的。巨人們被各地的魔法政府管控在遠離人煙的山區裡,幾乎不會有人專門去尋找他們。但我會,所以我能確定,巨人鋼確實是十幾年前才出現的。”
十幾年前……
拉塔恩看著手裡已經被轉化為巨人鋼的鋼坯,平靜的神色下思緒如潮水般翻湧。
毛發在魔法中是一個很重要的素材,在很多儀式中充當著“指代某個人”的作用,比如著名的巫毒娃娃,就需要將受詛咒之人的毛發縫進布偶中。
而將毛發投入火焰中這個動作,在魔法儀軌中所代表的含義,則是“昭示其所指代之人”,向冥冥中的存在顯現這個人的靈魂,與鍛造巨人鋼的方式不謀而合。
根據海格所說,在鍛造巨人鋼的方法出現時,自己應該還未出生或者剛剛出生,既然海格能追蹤到這群巨人的蹤跡,那就說明這個巨人群落就在西歐這一片地區……
拉塔恩隱隱感覺自己抓住了一條非常重要的線索,但腦中傳來的劇痛嚴重乾擾了他的思考,整個人無精打采昏昏沉沉,眼睛一閉就能睡死過去。
唯獨有一點能夠確認。
那個發明了這種鍛造方法的巨人,或許正是自己素未謀麵的父親,而母親之所以會陷入瘋癲,也並不隻是因為她成為了巨人的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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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需要休息一下,孩子,我們到上麵去吧。”
拉塔恩被海格攙扶到了小屋中那張碎步大床上,腦袋剛一沾到枕頭就立刻沉入迷離的夢境。夢中翻卷著藍紫色的霧氣,還有一顆枯黃而聖潔的行星。
地球……不,她已經不再使用這個名字,而是被一名爍古震今的人物重新命名,現在的她是……
神聖泰拉……
拉塔恩猛然驚醒過來,感覺自己的腦袋一陣陣發脹,但比睡下之前已經好了許多,至於那個夢,他已然不記得了。
窗外已是一片黃昏景象,萬事萬物都蒙上了夕陽散發的紅光。馬人村莊已經用乾草鋪好了屋頂,獨角獸和夜騏在草甸上漫步,還有一頂頂明顯是用魔法變幻出來的小帳篷,學生們成群地圍坐在地上。
看來散兵對城堡造成的損害還沒有徹底排除,今晚所有人恐怕都要在外麵過夜了。
拉塔恩在海格這裡吃了晚飯,在即將告彆獵場看守時,從對方手裡接過一柄黑沉沉的小斧頭。
“我用你那塊巨人鋼打造的。”海格說,身體重心局促地在兩隻腳上移動,“雖然砍樹不行,但劈劈小木塊啊什麼的還是夠用了。”
看這小手斧簇新的把手和帶著磨痕的刃口,拉塔恩立刻就知道這是海格在自己睡去的那幾個小時裡加緊製作的,還鏨好了自己名字的首字母“r·”。
拉塔恩覺得喉嚨有些發堵,用力抱了抱獵場看守圓滾滾的腰身,說“謝謝你,海格。”
“什麼謝不謝的,你收著就好。”海格把拉塔恩送出屋子,牙牙在他腳邊打著轉,吐著紅舌頭呼哧呼哧地喘著氣,他對緩步遠去的紅獅子揮手喊道,“記得常來!”
拉塔恩對海格擺手告彆,走向馬人村莊外那一朵朵蘑菇似的小帳篷。夕陽的暖意和漸涼的晚風包圍而來,明明眼前就是吵鬨歡快的小巫師們,但拉塔恩還是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寂寥。
仿佛他不屬於這裡,甚至不屬於這個時代。
隻是一頭可怕的怪獸,將自己偽裝成了孩童的樣子,混跡在喧囂人群中,試圖讓皮毛得到溫暖。
“拉塔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