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是什麼事兒,”鄭散請了安,笑著開口說道,“此事原是和我說過了,大爺不必說吞墨,他那有那個膽子把奶奶已經命逐出去的人兒再叫到爺的眼前呢”
賈珠沒答話,等著茶鶴捧著填漆茶盤奉上,接過茶摸著仍有些熱,隻托在手裡低頭問洗硯“為什麼進來見我借了高利貸欠了賭債還是你過去張狂,如今叫人落井下石”
洗硯慢慢抬起頭,張著嘴一時半會沒出聲。一旁的鄭散看得不好,忙開口說道“想來是這小子從前心太實,又大喇喇得什麼時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想他老子娘也是大小管事管了多少年,叫人恨上的不知凡幾”
賈珠平淡地瞥他一眼,看得鄭散訕訕地住了口,低頭盯著洗硯一笑“看起來是都有了。公府豪奴嘛,仗著身份在外頭欺男霸女,你打諒我不知道。想著有了什麼報出我的名號來,連都察院都得看在舅舅的麵兒上不敢叫青衣拿你的2”
洗硯哭喪著臉說道“奴才萬萬不敢拿著爺的名頭招搖的,奴才奴才花銷是大了點,這才、這才”
“你不必說,人自然知道你是跟我的人,不然對你客氣,是因為你這張清俊的臉兒嗎你又不是去象姑館耍樂賭戲。”
賈珠拿著那支毛筆輕輕敲了敲洗硯那張臉,戲謔問道“這會子我都問到這份兒上了還不敢承認,當初你在一群暴民麵前大喊榮國公府、京營節度之侄的英姿倒甚是威武。兩個蹶子輪得飛快,一喊完就撒沒影了,生怕我看不見你文武雙全似的。”
“想來是雨下得大,爺看錯了也是有的。”鄭散第一次知道這鬨得闔府男女下人不安的爛事兒居然還有洗硯一份,後悔不迭之餘卻也騎虎難下,硬著頭皮開口說道,“老爺太太都審了一邊,況且他老子娘也是這府上老人了,他叔原先還跟過大老爺的”
話音未落,一鐘滿滿的熱茶當頭砸過來,登時茶香四溢,甜白釉描金雲紋瓷鐘碎為齏粉
“鄭哥,我尊敬你是奶兄,鄭嬤嬤是我乳母,又是伺候過太太的,所以客氣你兩句。”
賈珠低頭拿手帕仔細地將指尖沾上的茶水擦淨,再抬頭時已經聲色俱厲“豪奴此言也專為你而設三番五次,你進來後我何時叫你開過口你與嚴濤俱為跋扈,還敢拿老爺太太作勢壓人我麵前尚且如此,是不是想著轉頭就能仗著你那臉麵再撒癡賣乖,教唆主子再護短偏向,之後你依舊赫赫揚揚地當你副老爺”
鄭散撲通一聲跪下,沒等他來得及開口分辨,賈珠已經轉頭叫人“把他先打一頓鎖住,派人往老爺、太太那裡回明了,叫人細細地問他這些年乾的爛事。鄭媽媽要來,也叫拿下問有無藏匿贓款、賭資。若承認得準,稟給太太和大姑娘發落;承認得不好,就叫他還了洗硯借的高利貸,好好滿足下他仗義包攬的心思。”
見他真怒,立刻便有人識相得速速將鄭散拖走,連開口的機會都沒給就一拳搗得他滿口是血,隻顧著嗚嗚啦啦地慘叫。裝鵪鶉的茶鶴小聲問道“可鄭奶奶到底是乳母,恐怕老爺要說苛待下人。”
“如今你叫奶奶的隻有珍大奶奶和你珠大奶奶,她是你哪門子的奶奶倚勢奶母才能有昏憒奶兄,怎麼偏沒見周邇來”
賈珠似笑非笑地看他“你擱這兒裝什麼憨怕這麼大張旗鼓地查下去,查出來是你這兔崽子將洗硯為我所厭棄的事兒抖出去,叫人有仇報仇有冤報冤還是怕查出來是你在後頭上躥下跳地立誓把洗硯踩不死不罷休”
茶鶴張口結舌,目光慌亂一晃,正對上洗硯震驚中混雜的滔天恨意
“那日洗硯以為我混亂中不知道他搞的鬼,其實倒也無所謂,偏偏那麼巧,以鄰為壑的還有個忠順郡王。”賈珠口中殊無對當今炙手可熱的宗室郡王的恭敬,“索性放出去,有那命呢,以後竟能個營生,或捐個官兒,就算恩典,沒那命呢,隻好說老天眼裡也容不得他,左右隻是隨便打發出的一個棋子。”
“藏匿逃奴,罪莫大焉3,忠順郡王料想也不可能那麼蠢。不過此事中便能知他謹慎多疑,多半聽說你這放歸的要打發屬官問問,估計也想不到我更睚眥必報。屆時拿捏著你老子娘的籍,高低能惡心一下,略微為我這無官無勢的良民出口氣,我倒也能不計較你過往吃酒耍賭睡小丫鬟的破事兒,可惜全被火急火燎的茶鶴壞了打算。”
洗硯嘴唇抖了半天,方才期期艾艾地說道“可奴才的契已經放了”
“那你怎麼還來這兒,又這麼自稱呢”賈珠一笑,“難道不是因為你犯了大錯自己倒騰的嗎要麼就是我氣糊塗了都說不上,可惜昔日你既然為我的家人,我多少還能為你遮掩一二。若你不認了,都察院雖與我有些邊邊角角的瓜葛,青天也不好照到你頭上的,你說是不是賈家是寬縱,沒教導下人賭博借貸的吧”
“奴才知錯了,打死奴才再不敢乾這等喪良心的事兒,原是奴才張狂,想錯了爺。”洗硯在地上咕咚咕咚地碰的頭山響,然後直撅撅起身,近乎絕望地問道,“可爺到底不必對奴才這樣一個小人算計到這份兒上罷”
“若非那緣慳一麵的道士,我就是龍子鳳孫也早見了閻王了。留著孤兒寡母,為你這等豪奴所欺所害,事到臨頭,你再像當初在我麵前一樣,忘八腦袋一縮,生死由他,是不是”
賈珠俯身,語調溫柔地說道“你得感謝恩師教我不要算計人心,多行正道,否則今兒你能不能聽見我這般耐心地給你解釋都是兩說。”
“現在我再問你,知道我為何留你一條命,沒讓你下去陪嚴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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