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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泉湖邊,形容狼狽的中年男人好不容易烤好了魚,然後撕下魚身上沒被烤焦的部分,對身邊總在發呆的女子說道“啊張嘴。”
披著狐氅的女子先是看了看他,然後便學著那人的樣子,張開嘴“啊”了起來。蘇夢枕眼疾手快地將魚肉喂進去,女子嚼了嚼,“呸”的一聲就吐了出來。
胡子拉茬的中年人愣了愣,心想,聞楹一定非茶湯不飲麼
接下來,無論他怎麼勸說哄騙,蹲在湖邊的女子愣是再也不張口了。蘇夢枕無奈,隻好將魚肉塞進了自己的嘴裡,然後
他忍了忍,好不容易忍住了那聲“呸”,皺著眉頭將那塊腥臊無比的魚肉咽入腹中,心想,不怪聞楹,不怪聞楹
冬日的天泉湖上,總是彌漫著久久不散的白霧,遠處的景致隱沒在霧中,叫人什麼也看不清楚。蘇夢枕坐在火邊,眼睫上的白霜漸漸融化,變成了細細的小水珠,霧一般地掛在那人濕漉漉的睫毛上。聞楹蹲在岸上,看起來有點百無聊賴,有一下沒一下地朝水中丟石子。
男人吃完那條銀魚後,體力恢複了許多。他看了看聞楹臟兮兮的衣擺,又看了看對方踩在石頭上的裸足,走到那人身邊半蹲下來,低聲道“來,我背你下山。”
女子懵懵懂懂地握著手裡的鵝卵石,並沒有領會男人的意思。蘇夢枕指了指自己的後背,再次勸道“來,我背你。”
這一次,聞楹終於理解了他的話,她開心地扔掉了手中的石子,歡呼一聲,一下子就跳到了男人的背上。蘇夢枕被她撞得差點跪在地上,費了半天勁兒好不容易才站起來,一邊咳嗽一邊朝山下走去。
離開天泉湖後,下山的路隻有一條,無論如何都繞不開昔日的四樓一塔。今日的金風細雨樓,當真什麼也沒剩下,玉峰塔和青樓所在的位置被炸得一片狼藉,紅樓和黃樓雖然結構完整,但也隻剩下一副骨架了。
白樓裡的資料,蘇夢枕已經讓楊無邪提前帶走了。黃樓裡的金銀,這些年早已花得七七八八。至於紅樓,更是啥也沒剩,連待客用的酒器都被拉走換糧食了。
天泉山原本還有很多樹,十分高大蔥鬱,全是老樓主蘇遮幕留下的私產。隻是這些年戰火頻燃,普通百姓日子過得苦,一到冬天就極度缺乏禦寒的薪柴。因此,蘇夢枕做“京城四壁守禦使”時做主,讓老百姓自由上山伐木,方便他們生火取暖。如此一來,天泉山很快就被剃禿了頭,哪兒哪兒都是木樁子。
此時此刻,玉峰塔被炸出來的深坑土色仍新。蘇夢枕背著聞楹一路走來,見不少百姓從山下趕來,正在土裡翻撿一些零零碎碎的鞋襪細軟。
這些細軟當然都是那些被炸死的金人密探留下的。至於那些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屍體,則早早被城裡的差役拖走了,除了一點血沫碎肉,並沒有留下太多的痕跡。除此之外,天泉山上還留了一隊維持治安的步軍,除了不讓老百姓把紅樓的大梁抽走,並不乾涉他們拾掇戰利品的行為。
“九現神龍”戚少商的人馬則在山頭上到處尋找蘇夢枕的蹤跡。
眼下的蘇夢枕,麵色青白,發髭淩亂,濕過水的衣衫到處都是黃泥,一點也看不出昔日金風細雨樓樓主的樣子。至於聞楹,她雖然罩了一身狐氅,可那大氅被她披著在湖邊摸過魚打過滾,很難看出原本的模樣。因此,無論是周圍的百姓還是紅樓下的差役,都沒有過多地關注他們,隻當倆人也是艱難求生的汴京流民。
兩人路過紅樓時,蘇夢枕聽見兩個縮著脖子在避風處搓手的步軍歎道“冬至就這麼冷,後麵的小大寒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俺聽說陛下和太上皇已經跑到揚州了,那地方應該挺暖和的吧”
“不清楚”高個子的兵卒搖了搖頭“俺沒去過恁遠的地方。”
“俺爹說,他小時候的冬天根本沒這麼冷,好過得很呢可俺自打娘胎裡出來,就沒見過暖和的冬天”
“是啊,俺也沒見過”
“不知不覺都要靖康五年了,當年東京城破的時候,俺真沒想到自己能活到這個時候”
“這年頭,過一年就賺一年,咱哥倆是運氣好啊”
蘇夢枕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的濕土上,鞋幫子上的黏土越來越厚。突然,背上的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清晰而準確的音調對他說“蘇夢枕,放我下來。”
中年人身子一僵,直接定在了原地“你聞姑娘,你好了”
“嗯。”盛無崖點點頭,長歎了一口氣“放我下來吧。”
北冥神功雖然能讓人通過久眠突破武學上的瓶頸,可那顯然是用智商換來的。盛無崖想起上上輩子在伊拉蘇火山下癱了三天三夜的舊事,沉痛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蘇夢枕小心翼翼地把聞楹放到地上,忐忑不安道“你的身子好了麼”
“還行。”盛無崖拎起自己長長的衣擺,光著腳在泥地上蹦了蹦。之後,她看了看身上臟得不忍直視的狐氅,又看了看蘇夢枕重新結上白霜的眉毛,突然張開了雙臂,促狹道“來,讓我抱抱。”
“”
蘇夢枕呆住了,“刷”得一下從頭紅到腳,完全無法思考。
盛無崖主動抱了過去,悄無聲息地催動了天山六陽掌,喟歎道“你一定吃了很多苦難為你了。”
眼前的男人,發上的白霜一直都沒消過,臉色又青又白,身上的衣衫也沒有徹底烘乾。反觀盛無崖,不說最裡麵的兩件長衫,就算是狐氅這樣又厚又重的東西,貼身的裡子也擔得上一句溫暖乾爽。
六陽掌的至陽內息一動,蘇夢枕的頭上很快就冒出了白色的水汽,僵冷的四肢也迅速回暖。不到一刻鐘,兩人身上的衣物便乾了個徹底,盛無崖反手將狐氅甩到蘇夢枕肩上,乾脆道“我不冷,這個你用。”
蒸乾衣物後,盛無崖很快就鬆開了那個比她高出一頭的男人。而蘇夢枕卻保持著那個擁抱的姿勢,半天收不回手。
盛無崖上上下下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直到把對方看得渾身都不自在了,這才確認道“如今當真是靖康四年”
蘇夢枕僵硬地點了點頭“是,今天恰好是靖康四年的冬至。”注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