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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謝無崖在南下稷菽前,曾拉著小師兄去了一趟大都城內的玄女祠湊熱鬨。因正月十五還沒過,大都城內哪兒哪兒都是人,玄女祠裡也不例外。謝無崖好不容易和小師兄擠進了大門,隨著大流捐錢抽簽,把普通百姓進廟裡要乾的事情統統乾了一遍。
大都城裡的玄女祠修建得非常宏偉,供奉玄女的正殿據說還是元初時的“昭睿順聖皇後”帶頭捐錢建的。謝無崖和小師兄排了好久的隊才輪到進正殿跪拜的機會,結果女郎一進殿就傻眼了,心想高台上的玄女金身怎麼和原主那麼像
玄女祠正殿內,一尊高達九米的木製神像左手執劍、右手持穀,衣袂飄飄、垂眸而立。神像左右,各立著兩尊六米左右的男神,按本地人的說話,那分彆是白雲君和若水君,是玄女的侍從。
“這”
謝無崖一會兒看看高台上的白雲君,一會兒看看身邊的便宜師兄,心想難道那就是巫行雲長大後的樣子
怎麼說呢,就果然挺帥。
大都城內的玄女金身之所以和原主那麼像,是因為這三尊木像都是按照吳領軍留下的真跡雕刻的。吳領軍其人,宋史底稿的列傳中有記載,說這人是稷菽宮的第三代弟子,乃函穀八子之一。吳領軍在繪畫上的造詣前無古人,其遺作一直都是皇家貴胄爭相收藏的對象。
在吳領軍的所有作品裡,他最常表現的主題就是九天玄女,以及兩個總和玄女一塊兒出現的男子。當然,其遺作真跡的題款裡從未說過畫中的女子就是九天玄女,而是清清楚楚地注明了,畫中人是自己的師祖、師伯祖、師叔祖。可問題是,九天玄女的真容又不是隻有吳領軍一個人見過,彆人壓根不信,隻覺得他畫裡的人分明就是曾在上清宮給天子授過穀的神女。
就因為這個緣由,稷菽宮在民間傳說中一直和九天玄女緊緊地綁在一起,怎麼都分不開。
謝無崖因個子太高,擠進玄女祠正殿後視線極好,高處不勝寒地欣賞完了殿裡的所有陳設。就在女郎東瞅西瞧時,神殿裡一個維持秩序的道長突然指著她的臉結結巴巴起來,恍恍惚惚。謝無崖摸了摸自己的臉,果斷用袖子把自家腦袋遮住了,對天山姥爺說道“小師兄,我們撤吧”
很明顯,天山姥爺如果堅持要拜神女,就一定會順便拜到神女旁邊的若水君。因此,少年果斷接受了自家師妹的提議,拉著對方飛速離去。
至治二年的正月,謝無崖和小師兄過了十五後就一人一鹿,帶著大包小包的行禮南下了。棋坪山在有宋時代屬於荊湖南路,等到黃金家族統治天下了,這塊地方則被劃入了湖廣行省的治下,離大都城有三千裡之遙。
謝無崖和小師兄南下時,因身邊多了朝天椒和二荊條,便不能像以前那樣視險峰大河為無物,淨在荒郊野外趕路了。兩人在鈔能力的幫助下老老實實地辦了假的戶籍過所,打算沿著京杭大運河一路南行,走到揚州路的江水北岸後再乘船逆流而上,最後在洞庭湖南折,直奔棋坪山。
這次遠行,兩人都有意放慢了腳步,飽覽了北國的大好春光。春二月,山間田野到處都是剛剛冒頭鮮嫩野蔬。謝無崖食欲大動,走著走著就跑到山裡薅野菜去了,有事兒沒事兒便拉著小師兄一塊兒攤雞蛋餅、涮嫩羊肉。時至今日,謝無崖和她的便宜師兄仍然是隻進不出,女郎被美食蒙了心,再也沒有提過貔貅的事。
春光爛漫,春雨綿綿。謝無崖和少年一塊兒在野外烤過土豆,一塊兒在開滿桃花的溪水邊釣過蝦,一塊兒用黃河大鯉魚燒過湯,又一塊兒在來不及進城的時候雙雙蹲在樹下避過雨。天山姥爺的個頭越長越高,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謝無崖和他說話就得仰著脖子了。
春三月,謝無崖和便宜師兄順著大運河走到了一個叫歸德府的地方。歸德府的地理位置若從後世來看,恰好卡在黃河和淮河的中間。但這年頭的黃河河道與後世大為迥異,導致歸德府正好落在了黃河的邊邊上,成為了一個極為繁榮的渡口。此時的黃河,入海口在淮安路境內,最終注入黃海。謝無崖指著黃河的河道,跟天山姥爺瞎聊道“師兄,你信不信黃河以後會從濟南以北入海”
巫行雲點點頭,答道“信。”
謝無崖看他答得那麼乾脆,又道“你信不信咱們腳下的大地其實是個球”
“信。”
“”謝無崖思忖了片刻,又道“你信不信咱們使出去的金子其實不是土裡長的,而是天上掉下來的”
“信。”
“噫,你怎麼都信我說黃金是星星碰撞時產生的,你信麼”
“原來如此。”巫行雲恍然大悟“難怪師妹總是格外偏愛黃金。”
“”
有一說一,謝無崖還真的挺喜歡黃金的。她沒穿之前,一有積蓄就去金店亂逛,在條件允許的範圍內給自己和老人入手了好些素圈貔貅小金魚等物。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牽著角鹿踏進了歸德府的治所,結果剛一進城就得知,河間、河南、陝西等地的一十二個郡都發生了春旱,天子下詔減租。在這樣一個生產力相對低下的農業時代,謝無崖一聽到大旱就頭疼,心想這可怎麼辦啊春旱一定會影響春耕,春耕耽誤了就要影響秋收,秋收泡湯了老百姓怎麼過冬第二年秋收前的口糧又著落在何處
當天晚上,女郎在客棧裡睡得極不安穩,滿腦子都是下雨吧下雨吧,不要大旱了。結果第二天醒來,歸德府果然下了這個春天以來最大的一場雨。不久後,河間、河南、陝西等地天降甘霖的消息也傳遍了四方,至治二年的春旱因此得到了徹底緩解。
歸德府下了這場大雨後,謝無崖的憂慮一掃而空,又開始跟便宜師兄翻山越嶺吃吃喝喝。
這年三月底,謝無崖和小師兄遠離人煙進山采藥,結果意外地在深山中發現了一個土匪寨子。女郎一開始還以為寨子裡的人當真是打家劫舍的土匪,正打算一鍋端,誰曉得觀察了一陣後,才發現這其實是一批自發抗元的漢人義軍。
謝無崖發現這處寨子的那幾天,恰逢義軍頭領為新來的謀士接風,大擺筵席。那個謀士年約三十歲左右,叫王道明,能識文斷字,一副儒生打扮。女郎和師兄蹲在暗處圍觀,見義軍為了迎接王道明又是殺豬又是宰羊,跟過年似的好不熱鬨。
這天晚上,義軍頭領在宴會上向自己的兄弟們正式介紹了那位謀士,要求眾人敬他如敬己。王道明雖然是儒生,但喝起酒來卻一點都不虛,在晚宴上和眾人慷慨悲歌,曆數蒙元三大罪狀。
這三大罪的頭一條,就是蒙元將天下百姓分為四等,蒙古第一,色目次之,漢人第三,南人最末。
謝無崖聽到這裡,見天山姥爺似乎不甚明白,便主動解釋道“那儒生口中的色目人,乃回回、畏兀兒、吐蕃、唐兀等部。他們在蒙古人征服天下時要麼主動歸附,要麼從旁協助,是蒙古人拉攏的對象。”
“至於漢人,則是生活在北方的契丹及有宋遺民;南人則是南邊最後那批被征服的漢人。”女郎接著說道。
蒙古人將天下百姓分為四等後,這四類人在日常生活中的各方麵待遇均是不同的。其中最要緊的差異,分彆表現在律法、軍政、科舉三個方麵,正是王道明總結的“三大罪”。
“其罪一,四民一樣犯律,朝廷對韃子色目的處置輕之又輕,對我等漢人南人的處置則重之又重其罪二,韃子不許我等從軍便罷了,為何還不許我們狩獵習武,私藏兵刃其三,同樣的科舉,憑什麼韃子和色目人隻考兩場,我等就得考三場韃子以少臨眾,騎在我們的腦袋上作威作福,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王道明痛心疾首道。
山寨裡的義軍成員既有武功不俗的江湖好手,也有那種四書五經倒背如流的儒生文士。這些人聽了王道明的話無不心有戚戚焉,憤恨異常。
謝無崖努力回憶了一下上輩子讀的書,發現王道明總結的“三大罪”確實不錯,一點都沒有冤枉蒙元朝廷。首先,法律上,這四類人的待遇確實不一樣。比如說同階級的蒙古人和漢人打起來了,法律規定漢民不許還手,隻能去有司起訴。量刑時,漢人打死蒙古人要被處以極刑,蒙古人打死漢人則可以用“喝醉了”、“意外”等理由洗脫死罪。注1
其次,軍政上,蒙古人確實不允許漢民插手,甚至不允許漢民聚眾集會。最後,在科舉上,蒙古色目與漢南諸民考試的場次和難易程度全然不同,甚至作文策論的字數要求都不一樣。
如此一來,漢人和南人自然難以入仕為官,斷絕了上升渠道,這極大地傷害了他們的利益。
謝無崖聽完王道明控訴的“三大罪”後,一方麵非常同情他們的遭遇,可另一方麵又在心裡生出了一些奇怪的感受。心想,僅僅是這樣就讓男人受不了麼和女人所經曆的一切相比,這算是什麼呀。
首先,在立法和量刑上,女性在遭遇家暴時似乎在曆朝曆代都缺乏自衛權吧。好不容易奮起反抗了,彆的朝代不說,隻說蒙元,蒙元的皇帝屢屢大赦天下,卻偏偏“妻妾殺夫者不赦”注2。妻妾殺夫一直都是“十惡不赦”的重罪,動不動就要被淩遲的。
其次,在軍政上,唉,這個就不多說了,曆朝曆代就沒有允許女子從軍的。最後,在科舉仕途上,男人們隻是憤恨於蒙元的區彆對待,可他們到底還能讀書考試。可女子,大部分的情況下她們連讀書識字的機會都沒有。至於王道明控訴韃子不讓他們“私藏兵器”這一點,這也不是蒙元時代所特有的,哪朝哪代不這樣啊
他們僅僅是因為這樣就受不了了麼
謝無崖想起自己穿來前的故鄉,即便她的故鄉已經沐浴在了現代文明的輝光之下,可男女在量刑、教育、以及軍政上的機會和待遇也從未平等過。
突然間,女郎腦子裡靈光一閃,想起了元史中那句“妻妾殺夫者不赦”。那句話的原話是妻妾殺夫、奴婢殺主,不赦。
看看這句話的主語吧,妻妾和奴婢是對等的。換句話說,女人和奴隸在大多數的時候並沒有區彆。請牢記收藏,網址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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