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利之所在,無所不趨
李善長靠坐在椅子上,隻是看著屋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呂不用乜了李善長一眼,麵色鐵青,沉默著不說話。
羅茂左看看李善長,又看看呂不用,目光中閃過一絲憂慮。
自打進這屋裡,將征虜將軍的話帶到後,就成了眼前這副景象。
而且,將軍府外麵此刻隻怕鬨翻了天。
羅茂苦著臉,先望了一眼李善長,接著,又看了一眼呂不用。
“李主簿,還有呂主簿,你們看這將軍府外麵——”羅茂率先打破眼前的平靜出聲道。
隻是,場中一片沉默。
羅茂暗道:心累。
就在這時。
呂不用接話道:“先將他們晾一晾。”
李善長收回了視線,目光掃了呂不用一眼,起身,便向將軍府外麵走去。
呂不用一愕,他的臉立刻漲紅了。
望著李善長的背影,呂不用的目光陡然間變得陰沉了起來。
等李善長走遠些後。
呂不用目光幽幽地歎道:“這李善長,還真是目中無人啊!”
羅茂沒敢接話。
隻是覺得呂先生的語氣有些陰陽怪氣了。
但羅茂卻不敢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低著頭,目視地麵,佯裝在傾聽。
羅茂的表現,被呂不用收之眼底,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失望。
呂不用臉上忽露出微笑,看向羅茂道:“羅師侄,搬一張椅子過來,我有幾句話跟你商談一下。”
“是。”羅茂臉上平靜從容。
可心中卻是無可奈何。
羅茂便端了一把椅子,走到了呂不用麵前的伏案旁,才放了下來。
“坐,咱們坐下談一談。”呂不用伸了下手,臉上溫和。
羅茂先是朝著呂不用躬身行了一禮後,這才坐下。
坐得相近了,呂不用溫和地望著羅茂,“羅師侄,冒昧地問一句,我也希望你能夠真心回答我。”
羅茂一聽,暗道:既然是冒昧,何必多問呢?哎,心累。
還是以前的呂先生好,一心治學,沒有這些蠅營狗苟。
隻可惜,一切都變了。
羅茂強大起精神,正色道:“呂先生想問什麼就問,我絕不會說一句謊話。”
“羅師侄至誠,乃君子也!”呂不用笑著拍掌讚道。
羅茂聞言,卻是身體一僵,“呂先生謬讚。”
呂不用搖了搖頭,盯著羅茂的眼睛,“你說這世上什麼人才最值得相信呢?”
羅茂暗道:呂先生出招了,就在這等著自己。
羅茂看著呂不用認真的神情,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思索片刻,這才回道:“呂先生,在我看來,是學貴得師,亦貴得友,這些人最值得相信。”
呂不用的臉色露出一絲喜色,卻搖頭道:“這可未必。”
羅茂沉默了一陣,便小心地問道:“還望呂先生賜教。”
呂不用:“《詩經》雲‘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執政者為惡如一,為了逃難,呼朋引伴,攜手同行。爾後,又有相同的誌向——致力於庇護遭受上蒼詛咒之人,閒暇時一起把酒話聊‘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這種因同種遭遇生活在一塊的,才是世上最值得信任的。師侄,你是聾啞村出來的,從小就住在那裡,你應該也能感受到,整個聾啞村的人雖然幾乎都是被老天詛咒之人,但他們待師侄卻是誠心誠意。按理說,你應該和聾啞村的我們更親些才是。還望師侄知曉——雪前送炭好,雨後送傘遲。我所做一切,都是為了讓聾啞村變得更好。”
羅茂聞言,卻是沉默了。
這番話,他知曉,可能是呂先生掏心掏肺和他說的話了,一種感動湧上了心頭。
但很快又被他的理智迅速抑製住了。
他的老師楊仲開曾經告誡過他:忠信而入,忠信而出。
所以羅茂頓時不敢接話,隻望著呂不用,靜靜地等呂不用說。
呂不用見此,心猛地一沉。
他沒想到羅茂會保持著沉默,看著羅茂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他知道這話題聊不下去了。
場中陷入一片安靜。
“師侄可知道主公為何不願重開科舉嗎?”呂不用突然問道。
羅茂一怔,望著呂不用麵無表情的臉,謹慎地回道:“將軍的意思是時機未到。”
“時機未到?”呂不用疑惑地看向羅茂。
可是,這時的羅茂卻沒有再繼續解釋,因為他答應程德不會多說半句關於科舉的半點細節。
君子貴在守諾。
這是他一直堅持的人生信念。
呂不用沉默了。
另一邊。
李善長也走到了將軍府外。
看到眼前黑壓壓的一片,李善長心中吃了一驚。
他怎麼也沒想到將軍府外,會聚集這麼多人。
看來,是他小看了科舉對這些士人的誘惑。
隨著李善長的出現,所有士人紛紛躬身行禮道:“見過李主簿。”
李善長看到在場眾人,都對自己低頭行禮,心中有一種很享受眼前的感覺。
財能使人貪,色能使人嗜,名能使人矜,勢能使人倚。
權勢,果真是個好東西!
而人,離不開權勢。
眼前這些人,不都是為它而來嗎?
甚至,不惜放下讀書人的傲骨,為了它,向自己低頭。
李善長默默地想著這些,臉上露出淡笑:“你們來此處的用意,我已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