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聿銘不由地輕笑出聲,“方大人來見我,總不會隻是想看看,我被關押是什麼模樣吧?”
祁聿銘從容不迫慢條斯理的神態讓方紫嵐也是一笑,“自然不是。”
祁聿銘斂了笑,直言不諱道:“方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我來就是想看看,祁聿銘你是否值得我留你性命。”方紫嵐說得直白,祁聿銘反倒愣了一瞬,“方大人你要保我?”
“取決於你。”方紫嵐說著坐在了祁聿銘麵前,“祁家在北境多年,若說起對北境的了解,除了上官家,恐怕就要數你們祁家了。”
“上官家隻剩兩個孩子,所以……”祁聿銘說著頓了一頓,話鋒一轉,“方大人這是想收買人心?”
“非也,是人情,也是交易。”方紫嵐抬眸審視著麵前的人,一字一句道:“我保你性命,你便欠了我的人情,此後北境效忠於我,便是交易。”
“方大人你應當知道,我這個人,從來不相信憑空許諾。”祁聿銘唇角輕勾,“既然是交易,方大人也總該拿出些誠意來才是。”
“祁聿銘,你的性命不過是我一念之間,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談條件?”方紫嵐微微挑眉,祁聿銘仍隻是笑,絲毫沒有退步的意思,“我要的誠意很簡單。方紫嵐,你究竟是什麼人?”
“什麼意思?”方紫嵐故作糊塗,祁聿銘步步緊逼,“方家的女兒,還是當朝陛下手中的劍?”
“我姓方不假,和你們眼中世人皆知的方家無關也是真。我是陛下手中的劍,也是北境之主,九大公卿之一的北國公方紫嵐。”方紫嵐神色漠然,語調平靜無瀾,“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祁聿銘?”
祁聿銘緊緊盯著麵前的人,試圖在她的身上找出一絲破綻。可她的模樣太過鎮定,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反倒顯得他咄咄逼人了。
過了好一會兒,祁聿銘才再次開口道:“好,那敢問一句,方大人有何把握保我性命?”
“前朝舊人,陛下留的不是一個兩個了。”方紫嵐冷哼一聲,“祁聿銘你這麼聰明,不會猜不到。日後隻要你安分守己,陛下會給你一條活路。”
“可是此事不同。”祁聿銘神情嚴肅,低聲道:“龍有逆鱗,觸之者死。兵權便是陛下的逆鱗,私自調兵的罪名一旦扣上,是無論如何都脫不掉的。”
“誰說要為你脫罪了?”方紫嵐伸手理了理衣袖,拂去上麵沾染的灰塵,“我說的人情交易,隻是留你性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祁聿銘你好自為之。”她說完站起身,離開了關押祁聿銘的營帳。
祁聿銘在她身後拱手相送,神情中多了幾分晦暗不明。
該來的終究會來,若當真能留下這條性命,就已經比他預想的好了許多。
方紫嵐承諾得痛快,心下卻在百般思索保住祁聿銘性命的法子。
若她猜得不錯,皇甫霖和鐘堯二人定是會上書替祁聿銘求情的。
三人成虎,若是她也上書求情,李晟軒心中必會有所疑慮,到時索性下旨殺了祁聿銘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若是她上書極力要求斬殺祁聿銘,甚至株連九族,言辭激烈隻怕李晟軒反而會想要留下祁聿銘,畢竟留著棋子相互製衡,比親手抹殺要有用的多。
方紫嵐認真道:“榮安王留下了東南亂局,算是個禍國殃民的爛攤子。我想試試看,至少把它厘清。”
“就憑你?”程之墨仿佛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忍不住笑了,“你眼下的身份,隻不過是汨羅的忠正世子夫人,質子陪綁罷了。”
方紫嵐渾不在意,“那又如何?如果不試試,我便是死了,也不會甘心。”
她說著近乎挑釁地望向程之墨,“你就沒有什麼做不到,死也不甘心的事嗎?”
程之墨愣了愣,好一會兒才低頭喃喃道:“自然是有的。”
那年他毛遂自薦,成為了榮安王的軍師,而後數年東南之地或安居樂業、或風雨飄搖,都有他的手筆。
他不滿足於藏在榮安王身後指點江山,一心隻想踏足京城,讓整個大京的時局都被他左右,卻不曾想半路殺出個方紫嵐,毀了一切,葬送了他所有的心血。
他恨不得飲其血、啖其肉,於是在搞清楚方紫嵐究竟是誰後,他暗中布局,終於等到了見她再來東南之地的這日。
這一次,她不是大京的先越國公,隻是無官無爵的世子夫人,背後的方家也隨方崇正的辭官而不成氣候。按理說她該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誰知卻偏生的比誰都硬氣。
隻因她比任何人都豁得出去,便讓他這些年的籌劃又付之一炬。東南之地榮安王已逝,錢文相、程之硯,傅聰南、獨孤林秀、吳家家主、劉大人,乃至夏侯芸昭都已入獄。
倒了多少人,又引來了多少人?玉成王、裴瀟澤、蘇昀、諸葛鈺皆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世家、寒門都卷了進去,他原以為法不責眾,更責不了權勢背後盤根錯節的關係,因此事情鬨到這一步總該收場了,卻不料方紫嵐總能把事情攪得天翻地覆,直到無法收場。
後怕與不甘交織,他很難說現在的自己,是想要對付方紫嵐,還是想要抽身自保,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可如今被方紫嵐這麼一激,他竟又冒出些念頭——既然還沒有走到山窮水儘的地步,不妨再鬥一次,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方紫嵐看著神色複雜的程之墨,輕笑出聲,“看來你還未放棄,那我便可安心了。”
她留下這句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一直等在外麵的萬俊見方紫嵐出來,不由地鬆了一口氣,跟著她走出莊子,才開口問道:“你與程之墨談的如何?”
“挺好。”方紫嵐微微頷首,“隻要他們不肯收手,便總有被捉到的時候。”
萬俊神情凝重,“就怕牽扯進去的人太多,他們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