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林凱不由地咆哮出聲,“你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麼了嗎?倘若這場公堂審案十天半個月都沒結果,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獨孤明彆過頭,“我要等。彆說是十天半個月,縱是半年一年,我也要等。”
“胡鬨!”獨孤林凱怒不可遏,不待發作,就聽一旁夏侯芸昭沉聲道:“獨孤將軍遲遲不肯離堂,莫不是在等我請你走?”
聞言獨孤林凱瞪了夏侯芸昭一眼,卻是敢怒不敢言,終是心有不甘地拂袖而去。
慕容清冷眼看了一出戲,心道獨孤家就派了這麼個人來,真是白費了方紫嵐的良苦用心。若不是獨孤林秀決絕,獨孤家怕是很難逃過一劫。
便是眼下的局麵,說逃過一劫都為時尚早。可見獨孤家是沒什麼人了,不過獨孤明……
慕容清看向了神色鬱鬱地走回旁聽席的獨孤明身上,他究竟在強些什麼?隻要他願意,縱然不能獨善其身,也可高高掛起置身事外,根本沒必要攪到這灘渾水裡……
思及此,慕容清猛地意識到,這不是和方紫嵐一樣的處境嗎?果然,他們這些看重家國人情之人,結局大都差不多。困於其中,孑然一身,就像……
留在汨羅的他的父王。
刹那間,慕容清透過獨孤明,似是看到了許多人,曾被他或有意或無意地拋下,以為此生都不會再記掛,卻又以這種方式一一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糾纏不休,注定剝離不清。
慕容清闔上了雙眼,斂了思緒,儘可能不讓自己被這一場審案左右。他即便是為了方紫嵐卷進來,也應該是作壁上觀的那位。
獨孤林秀與獨孤家斷絕關係後,便無所顧忌,不僅有證詞把嶺南五家悉數拖下了水,而且拿出了更多的物證。除了賬本,存放在外的毒蟲毒草等也被她說出了方位,皆被繳獲。
前後不過幾日,獨孤林秀將自己所知全盤托出。經查驗後,夏侯家很快受了牽連。夏侯芸昭甘願接受指控暫受關押的說辭成了真,於是她自請入獄,這一場公堂審案被推到了高潮。
夏侯芸昭被關押的那一天,方紫嵐終於在公堂上露了麵,雖然仍是一副病弱模樣,但人看著倒是精神。
她看著跪在公堂上的獨孤林秀和吳瑩,一個雖跪著,但脊背仍挺得很直,另一個則近乎伏跪在地,像是失了所有的氣力。
截然不同的兩人,處境亦不同。前者與獨孤家一刀兩斷,便是選擇了與傅聰南同生共死,後者哪邊都不肯放手,猶猶豫豫什麼都不明說,一邊眼睜睜看吳家搖搖欲墜,一邊半推半就送夏侯家入深淵。
“吳瑩,那日你說可惜我輸了。”獨孤林秀站起身,在被帶下去關押之前,倏然開口道:“你又是輸是贏?”
如今的她沒有任何珠寶華服裝點,長發也已隨過往一起斷在了與獨孤家決裂的那日,隻由一塊碎布綁在腦後,卻是一絲不苟。
吳瑩仰起頭看了過去,欲言又止。獨孤林秀看似氣定神閒,實際比誰都更在乎輸贏,否則也不會到了這個節骨眼上,還出言激她。
可是輸贏於她而言,究竟是什麼?那是吳家和夏侯家在乎的東西,從不是她想要的。
眼見吳瑩垂頭不語,獨孤林秀沒有追問,被押了下去。
方紫嵐抿了抿唇,悄然追了出去,“獨孤小姐,請留步。”
獨孤林秀停住了腳步,“世子夫人,你眼前沒有獨孤林秀,有的隻是傅夫人,”
方紫嵐沒有順著獨孤林秀的話說下去,而是自顧自道:“我曾有一個朋友,與你差不多。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一人身上,為了他的名正言順,傾儘全力。”
獨孤林秀沉默了片刻,輕聲問道:“後來呢?”
“後來她也曾權勢在手,功名加身。”方紫嵐幽幽道:“可惜,最後落了個身死名滅的下場。”
她說這話時,望向了朝她們走過來的李祈佑,他明顯聽到了她的話,下意識躲開了她的目光。
獨孤林秀的目光在方紫嵐和李祈佑之間來回逡巡,半晌才道:“你難道要一輩子利用他的愧疚嗎?”
鄭琰回頭看向方紫嵐,隻聽她揚聲道:“府內各位請聽好了,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若不開門,我便隻能破門而入,以確認府內各位的安全。”
她沒有刻意提及方紫桐,而是擺出了一副從珒國公過世後,裴府上下閉門不出,她關心則亂生怕其中有人出事,情急之下不得不出此下策的模樣。
不消說,她這冠冕堂皇的模樣和說辭唬住了不少圍觀之人,他們雖然知道方紫嵐不可能“好心”地在乎裴家人的死活,但裴家鬼鬼祟祟秘不發喪的做派,確實惹人懷疑。
倘若方紫嵐當真能叫開裴府大門,那不就能一窺究竟了嗎?於是當即就有人起哄附和,要求裴家把門打開。
眼見就要越鬨越大,裴家仆從不得已開了門,將方紫嵐與方立輝請了進來,至於其他人則皆被拒之門外。
方紫嵐看了一眼緊閉的大門,與方立輝交換了眼神,便隨仆從入了廳堂。
門前到廳堂的一路上冷冷清清,白綾絹花早已掛好,府中卻無多少嗚咽之聲,連人都少見,整個裴家似是陷入了詭異的沉靜之中。
“請二位稍候。”仆從恭恭敬敬地請方紫嵐與方立輝落座,然後便轉身離開了。
過了沒一會兒,裴珀鳴的夫人走了進來,與方紫嵐見了禮,和方立輝打了招呼。
方紫嵐略一打量,隻見她麵容憔悴,沒什麼精神,整個人單薄瘦削仿若紙裁,衣袍都顯得寬大了許多,空空蕩蕩地罩在身上。
“兩位……”裴珀鳴的夫人原本還想再多說幾句寒暄,方紫嵐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裴夫人,我與方公子今日前來,是為見珒國公夫人,以表哀悼之情。”
裴珀鳴的夫人聽方紫嵐言下之意明顯是非見方紫桐不可,不由地白了臉色,強顏歡笑道:“方大人,嫂嫂傷心過度一病不起,實在不便出來相見,還請方大人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