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圍看的眾人讓開一條路。那女人迎上嚴日鬆,微笑著仍然用童聲講話,你拿一個鋼鏰兒給我,我變個戲法兒你看,鋼鏰兒還是給你,不要你磕頭,瘌痢也會好。
嚴日鬆有點猶豫,心想:手裡攥著的唯一的鋼鏰兒是伯伯給我坐三馬回家去作路費的,給了她,她嘴裡說還給我,到時候不還給我咋辦?
圍看的眾人中又有人勸道,一個鋼鏰兒,就是一塊錢算個什麼?給她吧!不但有戲法兒看,還能治好你的瘌痢,多劃算!怎麼不搞呢?
嚴日鬆正想將手裡的鋼鏰兒給那女人,又考慮:沒有這鋼鏰兒,就不坐三馬,步路走回家也行,隻是慢一點,沒問題。他想通了,但是臉上的猶疑之色尚未消遁。
一個圍看的大人說,玩把戲的,我代這小伢給你一個鋼鏰兒行嗎?
那絕對不行!不是你的事,你代缺齒伢給了就不靈。那女人態度堅決地講。
這時,嚴日鬆乖乖地將手裡攥著的一個鋼鏰兒交給那女人。
那女人用黃裱紙將鋼鏰兒包住,然後叫嚴日鬆用右腳踩住。那女人再次手執那把紙折扇敲著他的頭,用童聲念那四句話,日鬆瘌痢頭,趕快向我求;要得瘌痢好,向我磕個頭。
念完之後,那女人叫嚴日鬆把腳鬆開,將那黃裱紙打開看,鋼鏰兒沒有了,隻有一小撮兒黃色藥粉。
那女人告訴嚴日鬆,回去後,把這黃色藥粉撒在頭上,瘌痢就會好。
嚴日鬆記住她的話,又問道,我的鋼鏰兒呢?那女人說,你的鋼鏰兒在你家後院的桃樹根下,你趕快回去撿。說著,她一把將嚴日鬆推出人群。
嚴日鬆一路跑回家後,果然在自家後院的一棵桃樹根下找到了那個鋼鏰兒。當天就將那一小撮兒黃色藥粉往頭上一撒,到第三天,滿腦殼的瘌痢全都不見了。
第四天,他父親嚴開旺到禿鷲山鎮上去,拿100元遞給那女人說,謝謝你,治好了我兒子的瘌痢。那女人手一搖,仍然用童聲回答,我侯仙童給人治病,都是免費的,從不收錢。
嚴開旺就叫跟來的兒子嚴日鬆,向她磕個頭。那女人說,行啦!上次這缺齒伢要他磕頭,他不磕,這次磕一個也行!
這時,圍觀者中,有的認識那女人,悄聲議論,她不就是百家村葉家莊葉雄的老婆廖芬嗎?怎麼說她叫侯仙童呢?難道是天上的仙童下凡附體不成?這也讓正欲離開的嚴開旺聽見了。他說,我兒子講,他沒有把自己的名字告訴那女人,那女人卻能叫出他的名字,還知道他手裡有一個鋼鏰兒。
站在一邊的嚴日鬆點頭,又拉著嚴開旺的衣袖說,爸,我現在沒有瘌痢了,同學也不會笑話我了,你去跟學校老師講,我想複學。
你輟學了這麼久,曉得學校收不收?嚴開旺犯難地講,繼而說,我沒有麵子,你伯伯是建築老板,找你伯伯去。
伯伯是你的哥哥,我去找他,他不賣賬。嚴日鬆想起前幾天到嚴開興建築工地辦公室去找他說事兒,他不夠熱情,甚至態度冷冷的,就說出不想單獨去找他的想法。
嚴開旺不多言了,就直接帶著嚴日鬆到禿鷲山鎮開發區找自己的弟弟嚴開興。來到嚴開興的辦公室門口,發現門鎖了,便向工地上的民工打聽,才知道他的去向:嚴開興今天上午來工地打了一個轉,之後聽說他帶著他的小老婆梅瑰香生的小兒子嚴日光到醫院看病去了。
這樣父子倆隻好返回。到了晚上嚴開旺攜嚴日鬆直接來到禿鷲山鎮南麵一棟大樓一單元三樓1號嚴開興和小老婆梅瑰香棲息的家。
尚未來到門口,就聽到裡麵小兒的哭聲。嚴開旺上前敲門,門開了,迎上他們父子倆的是一個生得細皮嫩肉的女人。她眯眼一笑,那細長的柳葉眉像微風拂動一般微微顫動,煞是好看,但是他們父子倆沒有心情看。嚴開旺開口就問,瑰香,我哥哥在屋裡嗎?
在,進來坐。你哥哥正在給日光喂藥,他不肯吃,哭鬨得厲害。梅瑰香這麼講,還把手一擺,臉上依然含笑,但笑得有點勉強,看得出她內心有些未能言講的苦衷。
嚴開旺沒有立即進房,而是示意嚴日鬆朝梅瑰香叫一聲之後,再一起進去。梅瑰香點個頭,麻利走到客廳沙發邊去,將嚴開興正在哄四歲小兒子吃藥的那隻小碗接過來說,開興,你弟弟和侄兒來了,有什麼事找你吧?!
知道!嚴開興從沙發上站起來,做個手勢,就領著他們父子倆走進客廳左邊的小房間。
這分明是他的私人會客室,布置得頗為雅致。有漆亮的辦公桌,有坐在上麵可以隨便轉動的皮質靠椅,還有綠蘿、雛菊、仙人球之類的盆景。
嚴開旺父子無心欣賞房間的景致,不想一開口就說要找他的事兒,怕他煩。嚴開旺坐在那把皮質靠椅上,故意朝側邊一轉,指著矮矮的站在一邊的兒子說,開興,你發現嗎?日鬆滿腦殼的瘌痢好了。
嚴開興開始都是伸手捂著鼻子的,他根本不想看,也沒有看日鬆,主要是討厭日鬆滿腦殼的瘌痢,還唯恐他抬手搔癢,把頭上的白色瘌痢粉末弄下來掉在房間裡臟死了。眼下卻沒見他像上次一樣抬手就在腦殼上搔癢。
這會兒,他一看日鬆的腦殼光溜溜的不再有瘌痢,一愣怔,睜大眼睛問,唉,日鬆的瘌痢是怎麼治好的?
你讓日鬆自己說吧!嚴開旺把嘴一挑,示意嚴日鬆講。
嚴日鬆就將禿鷲山鎮上那個身著灰色長袍,腳穿花鞋,腦殼周圍剃光,隻在頭頂上蓄著一片葉子圖案的女人,如何跟他作法義診的情況講出來,雖然話說得結結巴巴,嚴開興還是聽清楚了。他奇怪地問,有這種事?
有喔!那個女人不錯。嚴開旺補充道,聽彆人說,那女人給人義診的戲法叫祝由術。日鬆的瘌痢治好了,我還是想感謝她,送100元錢她,她不要。更奇怪的是她本是個女人,可是與人說話,卻是一個兩三歲幼童的語音。
喔,我明天抽空到鎮上去看看,日光年齡小,肚子膨得很大,好像呷隔食了,到醫院開藥,我喂給他吃,他雙手捫嘴,不吃,還不停地哭鬨。我明天把日光抱到鎮上看能否碰見那個女人,若是碰見了,就請他用祝由術給日光治,若是治好了,我還是感謝她。
嚴開興把話講完,又問開旺,你和日鬆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件事的?
應該是吧!嚴開旺這麼回答,是為了討好他。其實哪裡是為這件事來的,這不過是開場白。
這會兒,嚴開旺把話繞到了正題,哥,還有一件事,你知道日鬆頭上沒有瘌痢了,他想上學,以前輟學,是因為彆人笑話他頭上有瘌痢,他自卑。現在樹立了自信心,想去上學,可是學校不是菜園門,想進就進,想出就出,可能不會收他。我也想去求校長,但麵子小了。哥,你的麵子大,你跟我說說吧!
禿鷲山鎮完小的邊一水校長我是熟,但是我哪有時間到學校去說這個事?嚴開興說出了推辭話,又覺得不妥,畢竟是親老弟來找自己,他又緩和口氣說,應該沒有問題吧!你到完小去把邊一水校長的手機號摸到告訴我,我再跟他打個電話,要他幫個忙。完小還有老師購我售賣的商品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