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命山主壇那天夜裡沒風,雷火熄了,爐子關著,連永恒都沒說話。
整座山安安靜靜。
但安靜不是沒人,是真沒人敢說。
講道碑點了燈,亮的是那頁被陳長安貼回去的講魂初頁,那幾個字還在發熱,像是燒著誰的良心。
【講得住的,才配講。】
碑下那塊地,從問道山建起來開始就沒動過,彆人隻知道那兒是一塊死地,種不出靈草、畫不出魂陣,連陣法走過去都會晃一下,像是下麵空的。
沒人敢挖。
塔靈以前說那塊是“封地”。
講義係統裡標了個【不入,不問,不講】。
陳長安站在那塊地上已經半個時辰了,一句話沒講,一步沒動。
他右腳輕輕一頓,“咚”的一聲。
大地像是有個什麼東西裂了。
他俯下身,手掌按著那塊發涼的石頭。
“你們以前說這下麵不能動。”
“我現在就問一句——你們到底壓著什麼?”
永恒聲音從後邊飄出來了,壓得低:“主上,那下麵……不是講魂的東西。”
“那是……道骨。”
“不是修士的骨,是講者的‘道心實骨’。”
“塔靈係統建立之前,這山原本就是‘講魂歸墟’。”
“最早那批講者,死在講壇上,講到最後魂都撐不住,魂印熔成骨,就壓在這地底。”
“那塊地方不講,是因為講到它那兒,就沒魂可講了。”
“誰敢挖,誰就得接他們那口氣。”
“你要真挖開了——問命係統就不是‘講權’,而是——‘講命’。”
陳長安頭也不回:“我不講命。”
“但他們都死在這兒了,我不能不問一句。”
“我講了那麼多,要是連他們死哪兒都不問一聲,那我前頭那幾千句就白講了。”
他說完這句,手掌往下一按。
“開。”
“我要看看,他們講的是不是命。”
……
地裂了。
沒有轟天動地,也沒有雷火炸響。
就是“哢”地一下,像誰心臟斷了根血管。
整座主壇往下沉了半尺,一股濃重到像是有人跪在你背後喘氣的魂壓從地底湧出來。
不是魂火,是“講過”的殘息。
一個個名字,從土裡冒出來。
不是人,是“魂語”。
第一句話是:“我講過一場,沒人聽。”
第二句話是:“我那天講了兩個時辰,死了三個學生。”
第三句:“我講的是實話,但他們把我講成瘋子。”
第四句:“我不是神,我隻是不想他們再死。”
……
一句又一句。
講的是以前沒人聽的那群講者的“遺講”。
沒有名字,沒有講義,沒有權力。
他們講到最後,魂印破了,道心碎了,連墓碑都沒留下。
陳長安眼圈一紅,不是難受,是怒。
“你們這些人。”
“你們講得比誰都真。”
“結果比誰都死得快。”
“塔靈那會兒封你們,說你們‘講錯了’。”
“我現在告訴你——你們講得比它清楚。”
“你們講得住命。”
“它——講不住人。”
他往下一跪,雙拳一磕,額頭撞地!
“我,陳長安。”
“今日起,把你們這群被‘封’掉的講者,一一接回問命係統。”
“你們的魂錄,我來寫。”
“你們的講義,我來聽。”
“你們的命,我來擔。”
……
魂骨碎石之下,一塊塊“道骨”自動升起。
不是死人骨,是講者講魂講到最後“魂印實化”的講道之骨。
每一塊,都像是火裡熬過、血裡泡過、講壇上死過的人留下的“道痕”。
陳長安雙手抱起第一塊,上麵寫著六個字。
【元十山·講魂不救】
他一念,魂火自動點燃,雷火係統彈出提示:
【遺講者元十山已歸位】
【講義內容已歸錄,是否添加入“問命真講錄”第一頁?】
“是。”
第二塊,道骨上寫:
【冷修靈·講三問而死】
“收。”
第三塊:
【秦義風·魂契判錯·講至自己焚】
“寫上去。”
……
那天夜裡,問命係統第一次發出一整夜的“講魂歸錄”提示音。
整整三十三位被判錯、封印、燒魂、封講的講者名字——一一回歸。
不是複活。
而是承認——他們當年講的是“命”。
不是錯。
是沒人敢聽。
現在——有人講得起。
陳長安站起身,把那三十三塊道骨一一擺進講魂碑後座,親自寫下碑文:
【此地埋命,不埋骨。】
【此地歸講,不歸神。】
【他們講得住,就該寫下來。】
寫完,他轉身。
“永恒。”
“我開的是‘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