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幸沒有回答,他眼底流露出一絲了然。
《星空》嗎?
這就是這個明顯有問題的畫家為今晚準備的殺手鐧?也是他在這個敏感時期還要召集一大堆上流人士參加畫展的目的?
既然是壓軸之作,恐怕和已經展出的這些畫當中的汙染不是一個量級,真要是順利展出了,在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會被瞬間汙染到無法逆轉的程度。
必須阻止。
還有三十分鐘,倒也充裕。
他看了一眼伶人所在的方向,發現對方也正若有所思地望著講台,嘴角噙著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
……
畫展大廳的喧囂被厚重的門板隔絕在外,休息室的房間內一片寂靜,隻有窗外隱約透進的月光為家具勾勒出模糊的輪廓。
艾文·克利福德獨自站在陰影中,指尖無意識地撚動著,方才在台上強行壓下的亢奮與陰鬱在獨處時重新浮現於眉宇間。
“那幅承載著吾主意誌與力量的畫作,即將公之於眾了……”
他喃喃道。
想到那些愚昧的權貴即將在無聲無息中成為錨點的一部分,成為和他一樣狂熱的信眾,他的嘴角便難以抑製地勾起一絲扭曲的弧度。
然而,虞幸那張平靜無波的臉龐和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如同冰冷的針刺,始終縈繞在他心頭,帶來一絲不安的悸動。
該死的調查員們。
他們的到來為計劃帶來了多少變數!
算了,算了……《星空》上的古神氣息可不是其他畫作可以比的,哪怕是調查員,接觸過後也隻會成為狂熱者的一員,那個叫虞幸的東方人也一樣。
沒有凡人,可以抵擋古神的誘惑!
就在這時,休息室的門被無聲地推開了。
艾文猛地轉頭,眼中閃過一絲警惕與不悅。
看清來人後,他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但疑慮更深——是那個氣質獨特、與幾位收藏家相談甚歡的調查員,伶人。
這個時候為什麼會有調查員來找他?
是為了他的畫嗎……
“克利福德先生,冒昧打擾。”伶人反手輕輕合上門,聲音溫和悅耳,如同夜風拂過琴弦。
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仿佛洞悉一切卻又無意冒犯的微笑:“方才在台上的預告令人心潮澎湃。星空……真是引人遐思的名字。”
艾文眯起眼睛,語氣帶著藝術家被打擾時特有的不耐與疏離:“伶人先生?畫展尚未結束,如果您對作品有興趣,可以在展廳繼續欣賞。這裡是私人區域。”
伶人仿佛沒有聽出他話語中的逐客令,緩步向前,目光在昏暗的光線中顯得幽深難測:“正是因為興趣濃厚,才不得不冒昧前來。我對那幅《星空》一見傾心,哦,我還沒有看見過它,更準確地說,是對它可能蘊含的‘價值’,極為看重。”
他停在艾文麵前幾步遠的地方,語氣依舊輕鬆,卻拋出了一個不容置疑的提議:“我願意以您標注價格的雙倍,買下這幅《星空》。”
艾文瞳孔微縮,斷然拒絕:“不可能!《星空》是我心血的結晶,更是本次畫展的壓軸之作,它必須……”
“必須公開展出,讓受你邀請的所有人都‘欣賞’到它?”伶人輕聲打斷他,嘴角的弧度加深,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這樣不好吧,克利福德先生,太過冒進的舉動並不會給你帶來安然無憂的收益,鎮上的正神教會可不是吃素的。”
艾文的心臟猛地一跳,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緊緊盯住伶人:“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克利福德先生。”伶人攤了攤手,姿態優雅,仿佛在談論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交易,“我知道您的畫作非同一般,會場上很多人都知道,這逃不過我們調查員的眼睛。”
“但我們並沒有立刻向豐收母神的教會舉報你,你應該清楚其中的意義。”
艾文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要冷靜。
他反問:“你又想從中得到什麼呢?”
伶人向前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更低,如同魔鬼的低語:“我呀……我對阻止你和你背後那位‘偉大存在’的計劃沒有興趣,但很顯然,你們這次的決策問題很大。”
“難道你沒有看見會場上的教會執事嗎?無論你的想法是什麼,一旦鬨大,計劃都必然破裂。”
“所以,以理性而言,你該收手了。”
“但你一定會覺得很不甘心,不是嗎?為了這場畫展,你做過那麼多準備,停止計劃就不會有收獲,所付出的沉沒成本太高。”
艾文:“……”
伶人微笑:“而我的提議是為你挽回損失的最佳方案,你雖然不會得到預定的收獲,卻能得到比那更誘人的戰利品。”
“是什麼?”艾文忍住身上莫名的毛骨悚然的感覺,不得不承認自己被麵前這個充滿了邪性與墮落感的調查員的話吸引了。
“我個人,與虞幸先生之間,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伶人的眼中閃過一絲毫不掩飾的惡意,快得如同幻覺,卻足以讓艾文捕捉到那份真實的陰冷。
“將《星空》賣給我,由我出麵,將它‘贈予’虞幸。”
伶人緩緩勾唇:“這樣一來,這幅蘊含著無上‘啟迪’的畫作,就能避開那些無法理解其真正價值的庸碌之輩,直接送到最能‘欣賞’它的人手中。我相信,虞幸先生一定會非常……驚喜。”
作為猜到了畫作的能力,幾乎是在打明牌的人,伶人話中的暗示不言而喻——他想直接利用《星空》汙染虞幸,讓虞幸直接被艾文掌控,這樣一來,艾文……不,古神得到了一個能力恐怖的信徒,而他,也可以除掉一個令人討厭的同事。
艾文瞬間就理解了一切。
“而作為交換,”伶人直起身,恢複了那副從容不迫的姿態,“這幅畫將不再對公眾展出,您和您的同伴,我和我的同事,也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畢竟,教會的人正盯著這場畫展呢。你也不想在短暫的任性之後,被豐收母神將你這些年來的所有布置都連根拔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