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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造的聲音中蘊含著的特殊力量,是一種以特殊形式穿插在空氣中的聲波,饒是整個石頭宮殿前的空曠地域範圍極大,並摩肩擦踵地擁擠著上萬名貧民,但她甜美的、充滿蠱惑性的聲音依然能夠傳遞到每一個人耳朵裡。
包括元幼杉,也不能處之泰然。
在那滿懷著戲謔和惡意的尾音落入她的耳中時,她脊骨一麻,心中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和警惕來。
整片大會的上空,都籠罩著陰沉而嚴肅的氛圍。
不遠處的人類女性的擬態孢子生物,站在灑滿陽光的空台正中,享受著被注視、被信仰的、被恐懼的滋味。
它下半身晶瑩的膠質身軀呈現出半透明的光澤,看起來柔軟而脆弱,仿佛輕而易舉便能被碾成碎末;
裡麵一根根色澤紅藍交替的絲狀體,從延伸出裙擺的尾端一直向上,隱入長裙之中,就像是連接著身軀的神經。
這樣一個精致的、看起來美好而柔弱的孢子生物,四周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一隻孢種不同的異形者或蹲或趴,隱隱圍成一個圓弧,將它護在圓圈的正中央。
幾隻最大的、外形也最為扭曲猙獰的異形者,像被馴服的狗,乖順趴在石殿的兩側。
儘管從這些異族生物猩紅的、密密麻麻的眼球中,以及它們各式各樣分裂的、還在流著惡臭口涎的口器,都能看出它們對下方人類的垂涎和嗜虐,但它們卻偏生壓抑著自己的天性和,沒有撲下去大肆殺戮。
細細看時,元幼杉甚至能從這些異形者的身上,感覺到一種隱隱的恐懼和忌憚;
而這種情緒的對象,顯然是被它們保護著的神造。
神造的語氣平和“過去一段時間裡,我所挑選進行淨化的孩子們,都是為神殿作出了巨大貢獻、耗費了心力的一批人,正是因為有你們的幫助,我們才能建立起如今這個幸福、安穩、充滿了希望的園林”
“但同時,更多的為神殿建造出了苦力的孩子們,母神大人也看到了你們的虔誠,聽到了你們的聲音。所以這次我決定,挑選的規則中應該也要看一看這些基層的孩子,從中挑選出被母神青睞的幸運兒”
這話一出,原本大會廣場中神情麻木的的劣等貧民們,臉上的神情從茫然逐漸變得激動。
“什麼我們也能有機會被淨化嗎”
“大人,我真的很虔誠我也想得到被淨化的機會”
“”
一時間元幼杉都能感覺到,她身後、四麵八方的貧民們,那一張張乾瘦枯黃的臉上和眼睛裡,綻放出詭異的狂熱。
他們伸出高舉的手掌向前抓握著,從後方不斷擁擠著向前,嘶啞著高呼著,試圖抓住那一絲渺茫的機會。
對於如今失,他們並不幸福,甚至在看透了異形者到底是種什麼東西後,油然而生出了深深的恐懼。
但也正因為他們太苦了,又無法擺脫傳教烙印在精神中的蠱惑,隻能將希望全部寄托於被轉化,以此來得到解脫。
在聲浪之中,神造稍稍頷首,一名同樣進化出部分類人身軀的異形者,拿著一隻滿滿當當的簽筒走近,遞到它的手中。
“第一個被神選中的幸運兒是誰呢”
神造輕輕呢喃,從簽筒中抽出一支簽,而後她指向了人群一個使者。
那人爬上高台時,仍處於極度的亢奮中。
“神明選中了我我的誠心被母神大人聽到了”
這人在此之前已經經曆過了一次淨化,他一邊癲狂笑著,一邊撕裂了自己身上的衣服,那乾癟的皮囊貼著根根分明的肋骨,像被某種東西吸乾了營養和生機。
而在他背對著下方所有人的赤裸的脊背上,元幼杉赫然看到,他的背部有一顆高高隆起的、像生生吸附在他皮囊上的肉球,足有海碗那麼大。
被光線和神造的氣息刺激到,那原本蟄伏的肉球也開始蠕動起來,周邊的皮膚上還有一些米粒大小的斑斑點點。
這場麵看著很惡心,但下方的貧民們和其他使者,卻一臉豔羨和失落,似乎在懊惱為什麼被選中的人不是自己。
“真神大人,請您為我賜福”
這使者跪倒在神造的身前,一臉興奮和諂媚。
按照原本的分級製,像他這種接受過一次淨化的使者,失樂園中還有上百人,逐一輪流是怎麼都輪不到他的,沒想到他的運氣竟然如此之好
神造笑眯眯問了一些問題,是為了最後驗證這使者的誠心,整個問答過程幾近十多分鐘。
當她柔軟纖細的、白皙得不正常的手臂輕輕抬起時,下方的元幼杉瞳孔微縮。
她看到那隻塗抹著藍色甲油的手掌,一把蓋在了使者的頭頂。
緊接著,背部生著巨大肉瘤、跪倒在地的使者身子開始不住地抽搐著,一股無形的力量讓他的太陽穴鼓起一對指頭大小的腫包。
他本就乾瘦的皮囊下方,一根根絲線狀的管子開始浮現,從他的脖頸一直向下延伸,蔓延到脊背、手臂。
陣陣不像人類能發出的嘶啞叫聲,從他的喉嚨中擠出,讓人頭皮發麻。
很快,那原本便在背部凸起的肉球,又變大了一圈。
一道貫穿肉球正中的裂縫像被生生撕開,肉塊腐爛一般的惡臭,伴隨著黑紅的膿血從縫中溢出。
男人的嘶吼聲陡然變大,那肉球上的裂縫也撕裂得更大。
在一雙雙眼睛的注視下,一條生滿了倒刺和鱗錐的骨刺,像怪物的舌頭,從肉球中伸出。
那骨刺一接觸空氣,便瘋狂甩動著,甚至把男人自己的背部劃得鮮血淋漓。
這時候神造已經收回了手掌,代表這一次淨化結束。
那男人跪趴在神造得腳邊,身後的膿血流了一地,然而他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滿是汗水的臉孔上竟帶著癲狂的笑容。
相比於十分鐘前,他更瘦了一圈,本就疲倦凹陷的眼窩更像一對骷髏;
反倒是背上裂開的肉球,像一座烏龜的殼子,死死壓著他的身軀。
他爬滿紅血絲的眼球有些外凸,一下又一下地叩拜著神造,感激著來自神明的淨化,千恩萬謝走下了神壇。
待第一個人被淨化之後,神造的手掌緊接著伸入了簽筒中。
抽出之後,它嬌豔靈動的麵孔上流露出一抹驚訝,而後勾起了紅唇,“這不就巧了,我剛剛說過,這次會從一些新入園的孩子們裡挑出一些足夠幸運的,母神大人的指示就來了。”
元幼杉心頭一顫,那種莫名的不安感愈發強烈,她總覺得神造那雙帶著笑的眼眸之下,掩蓋著惡念的冰川。
想到他們的作戰計劃,她深吸了一口氣,抬起臉用直勾勾的目光,去盯著神造的眼睛。
必要的時候,她會想辦法引起神造或是它身邊的封自強的注意。
然而神造白皙的指尖在人群中虛虛一點,竟遙遙指向了人海儘頭的一名貧民身上。
那個中年男子個頭中等,相貌平庸,衣著破破爛爛,屬於丟在人群中找都不到的那類人。
然而正是這樣一個極其普通的男人,卻是聯邦派來潛入失樂園的臥底
“怎麼會選中他”許可露壓低了聲音,小聲驚呼。
認出他身份的元幼杉和徐懷生等人,都心中一驚,就連他自己同時被成千上萬雙扭轉過來的眼睛盯住時,霎那間也出了一身冷汗,臉色煞白。
訓練過的心理素質和反應能力,讓他第一時間壓抑住心中的惶恐,但心跳卻止不住狂跳起來。
對上神造那雙笑吟吟的美目,臥底手心中都滲出冷汗。
他不知道這僅僅是個巧合,還是自己暴露了。
但為了不露更大的破綻,男人還是擠出一抹僵硬的欣喜,在一片寂靜中擠過人群,走向了神壇。
距離元幼杉等人距離相近時,他掃了個眼神過來,眼眸微眨。
周圍低聲豔羨的竊竊私語,掩蓋了老徐低沉嚴肅的聲音,“他應該做好決定了。”
作為一名被派來解決失樂園、拔除異形者的臥底,每一個處刑者在進入這個淪陷園區時,就做好了身隕的準備。
儘管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亂了所有人的計劃,但眾人並沒有亂了陣腳,反而進入了戒備的狀態。
其他各處隱藏在人群中臥底們,也在同一時間接到了通知,將任務的重心從祁邪帶領的小隊,轉移到了這名被選中的臥底身上。
如果他選擇在淨化的過程中暴起刺殺神造,那麼其他人按原計劃配合;
如果他隱忍不動,自願為聯邦作出犧牲,其他所有人也便按兵不動。
一步一步踏上神壇的中年人裝作既興奮、又忐忑的樣子,唯唯諾諾跪在地麵上,“真神大人,您竟然選擇了我,我真的很感激”
“哦這麼說,你一定很虔誠地信奉神教了”
神造的聲音在臥底的頭頂響起,他從最開始的驚慌過後,便逐漸平靜下來,精湛的演技讓他一邊痛哭流涕,一邊膝行磕首。
“是的大人,我做夢都想成為神的子民,脫離這該死的劣等軀殼”
與此同時,他心中閃過一抹決絕狠意。
膝蓋稍稍向前挪動時,男人裝作想讓神造撫摸淨化的樣子,但實際上指尖已經摸上了緊貼著袖口的刑具匕首。
猛然抬起頭時,他的目光驟然撞入一雙滿含戲謔和嘲弄的眼睛。
近距離對視時,他才看清神造瞳孔的構造。
果然異形者的外形再怎麼像個人類,也終究是怪物。
那雙發散性的瞳仁像一顆生滿了小刺的果核,被盯住的一瞬間,一股湧上心頭的恐懼和膽戰,讓男人渾身僵硬,仿佛他從內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渾身直冒冷汗,從袖子裡一把抽出刑具,剛想孤注一擲地拚上一把,身子卻驟然一僵。
在他低垂的視線中,他看到了自己被陽光倒影在身前的影子,然而此時此刻,一具更龐大的、不規則的影子完全覆蓋住他的影子,幾乎像一座小山。
陣陣呼哧呼哧的鼻息,在他的身後響起。
吧嗒一聲,一灘粘稠惡臭的液體從男人的頭頂滴落,糊了他滿臉。
他顫抖的牙關咬緊,被逼到極致的生理淚水從眼眶中溢出,喑啞的嘶吼聲從他喉中溢出,他猛地朝著前方神情憐憫、帶著譏笑的神造衝了過去。
砰地一聲響,淅淅瀝瀝的紅白之物濺了一地,血灑神壇。
那瞬間沒了頭顱的身子軟軟倒在神壇上,被身後巨大的異形者拖走了。
一片喧嘩和震驚的人群中,元幼杉死死扼住了徐懷生,“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