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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東京的數周後,小愛麗絲終於有了個島國本土名字,從此正式更換為父係這邊的姓氏名稱,借以與母親愛麗絲維爾根特區分開來。當然還有件更為重要的事,那就是眼下國小也已經開學快兩個月了,顯然不能再因為這樣那樣的問題繼續拖延下去。
於是她隻能在一片兵荒馬亂之中被塞進學校。
頭天下午剛得到通知,不到十二小時就頂著尚不熟悉的新名字站在教室講台上“自我介紹”。
說來也是好笑,類似這種“歸國子女”,最好的選擇應該是先進入國際學校平穩渡過一段時間以適應這個全新的國度。然而為了更好掌控這個孩子,在相澤謙吉的推動下正式更名為“森由紀”的小愛麗絲維爾根特被送入完全沒有任何過渡期可言的公立學校。
她們居住的社區覆蓋範圍很大,因著近來逐漸抬頭的少子化趨勢學生數量倒也不多,三年級生一共隻有四個班。被領進教室時小姑娘就注意到,空間裡所有學生,帶上她自己加起來也湊不滿三十人。
確實有夠慘。
“這位是剛從德國回來的森由紀同學,大家要好好相處哦。”
一群平均八歲的小朋友呆呆盯著明顯應該屬於高年級的“轉學生”,良久不語。小少女也不著急和他們互動來往,裝聾作啞充作聽不懂日語的樣子。
該表現出什麼模樣
說話直接、有點吵鬨、頑皮且大大咧咧的活潑女孩在工作人員身上試過的這種形象比較符合島國人民對“歸國子女”的刻板印象。
“咳咳。”現場氣氛有些尷尬,班主任遠目“森同學,你去坐到夏油同學旁邊,那裡還有個位置。”
開學一個多月快兩個月才來報道、又是混血兒,太容易被其他學生排斥孤立,不如把她和另一個長期遊離在集體外的問題兒童安排在一起。
被點到名的男孩慢慢舉起手,森由紀掃了一眼,馬上認出他正是住在隔壁的小不點。
嗯,就是那個嚇得關上窗戶再也不敢冒出來的小家夥。
夏油傑放下手,習慣性低著頭,從垂下的頭發縫隙裡偷瞄“轉學生”走下講台。她走路的姿勢很奇特,就像腳底隔著層空氣般憑空搖曳,輕飄飄的。小孩子說不出理由,隻覺得她和平日裡接觸過的女性全都不一樣,怪好看。
以及森同學個子好高啊,快有一米七了吧
當然了,相似的配色以及怪物消失之謎都是引起好奇心的重要組成部分,他忍不住瞄了一眼,又瞄一眼。
由紀察覺到小男孩偷偷看自己的動作,坐下後故意左手撐著下巴,矮下去用肩膀撞了撞“未來小弟”“呦”
青春期尚未到來,又存在著年齡差,夏油傑活生生被轉學生襯得像個一年級小朋友。她甚至欠欠的用手往自己頭頂比劃,在高度上暫居下風的男孩頓時氣成青蛙腮幫子鼓鼓囊囊的,略長的頭發也擋不住。
“嘻嘻,彆生氣啦,請你吃這個”
101nove.comky,沾著巧克力的一頭囂張搖晃。因為某些特彆原因經常被其他同學躲著走,夏油傑這還是頭一回遇上敢主動和自己分享零食的女孩。
他想了想,決定原諒她,接受這份代表友誼的食物。
“我聽說這邊的習慣是大家要湊在一塊吃午飯,一起,嗯”
椎名準備的零食和便當都挺不錯,就是量少吃不飽,當然得想法子從其他地方撈一點。
男孩略略抬了下頭,微長黑發下露出雙紫色狹長鳳眼“哦,好。”
嘴角抿起小小的弧度,
雖然新同桌說不來哪裡有點怪怪的,但是不討厭。
她並不危險,至少沒有那些怪物危險。
成功從彆人那裡預定到半分午餐,由紀放過身邊的小朋友,把注意力轉移到前後左右。
基本都是些降生在中產階級家裡生活無憂的幸福孩子。
比起克洛斯特街和碼頭上一年到頭光著腳奔忙的兒童來說,有人天生在羅馬,有人天生是騾馬。
“森由紀站起來”
新來的學生就像屁股上生了刺一樣一刻不停的動,任課教師忍無可忍決定不忍“站到走廊上去”
動歸動,教師說話她還是會聽,小姑娘立刻起身出去,隔著走廊窗戶朝因為擔心而望過來的同桌做鬼臉“咩”
“噗”
男孩沒能忍住笑聲,很快成為第二個被老師點名趕出來的倒黴蛋。
夏油傑“”
我就不該多看那一眼
空蕩蕩的走廊上多了兩個孩子,由紀低頭看看鬱悶不已的夏油傑,突然想起癆病鬼漁夫家那個總是拖著鼻涕的小家夥。
也不知道貝爾西歌舞劇團倒閉,自己又離開,他們將來的生活該怎麼辦。
不過她也絕對不是那種會把彆人的人生背在自己背上的人,眼下剛好有個更好玩的小東西,小姑娘馬上就把過去的小弟們拋到腦後,一掌拍在新小弟肩頭“安啦,有什麼不會,我給你講。”
她隻是沒進過學校而已,在傭兵團裡摔打數年,怎麼也不至於看不懂三年級課本
“你還是先把話說清楚吧。”
夏油小朋友翻了個白眼。德式日語倒也不是聽不懂,聽得耳朵難受而已,放在外國人裡橫豎當得上一句“君之日本語本當上手”。
奈何小孩子嘛,自然要挑同伴的缺點踩上一腳找找場子。
森由紀抬起下巴,斜過眼睛去看他“那我向你道歉哦,以後爭取在你笑不出來的時候做鬼臉。”
“所以關鍵點是怪我沒有忍住嗎”夏油傑目死吐槽,女孩子理所當然大點其頭“沒錯你真是個聰明人”
那我真是謝謝您的高看了啊
站了十分鐘,兩個罰站還敢說小話,甚至越湊越近就像兩隻毛茸茸小黑貓的小朋友們被教師赦免,得以回到座位上繼續上課。主要是懲罰根本起不到效果,與其放他們兩個在外麵越講越大聲,還不如摁在教室裡,好歹能控製在也就做做小動作的範圍內。
午間下課鈴一響,由紀便迫不及待從抽屜裡取出椎名早上準備好的便當。雖然是涼的,但它奢侈的有葷有素有主食扭頭看向隔壁夏油,男孩還在慢條斯理解風呂敷呢。
“有什麼好吃的嗎”
二話不說先把雞腿肉叉起來塞進嘴裡,女孩掃了眼教室裡其他同學的午飯很好,她知道該把哪幾個小家夥發展成“預備食堂”了。
一頓風卷殘雲,小姑娘清空自己的盒子後目光灼灼盯住夏油傑。男孩從她第二次看時就反應過來,放下筷子把午飯推出去“森同學沒有吃飽”
“當然吃不飽啊,咽下去都不知道填在哪個角落裡島國人都吃這麼點的麼,我看你這也沒有多少。”
她嘟嘟囔囔抱怨著,拿起夏油傑的飯盒開始第二頓操作。當初就是因為餓得實在受不了溜進教堂裡偷東西吃被德納爾神父抓住,才會為了活命而加入他的傭兵團隊打工。
不然的話,老神父也就隻是個為她做過洗禮的普通神父。
“額,那”
她吃飯的速度很快,動作很迅猛,但是並不難看,反而讓人有種投喂小動物的滿足感。夏油小朋友遲疑片刻,猶豫道“那我今後要我媽媽多準備些,分給你吃。”
“”
由紀把章魚腸咽下去,收起笑意盯著夏油傑仔細觀察他的麵部表情。這個矮墩墩一看就很好欺負的男童沒有半分虛偽客套,他就是這麼想的。
天生性格溫柔濫好人
不。
“濟弱扶傾”能讓他滿足,即便還是個小屁孩,卻已隱隱有了種居高臨下的俯視感。他憑什麼整個班級裡所有孩子家庭背景基本近似,不存在經濟上或從父母那裡得到的額外優越
克洛斯特街上多少底層的孩子都在她手下混飯,卻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想過要分一口回饋給她。這當然是因為那些孩子和自己一樣全都兩手空空,不得不緊緊抓住能夠得到的一切。森由紀理解貧乏帶來的苦痛,但這並不妨礙她用最大惡意去揣測初次接觸的任何人。
“你怎麼了”被她無機質的紫色眼睛看得發毛,夏油傑悚然而驚。由紀迅速換上傻乎乎的白癡笑容“你人也太好啦真是個大好人啊,夏油君”
“你說話太直接了。”
夏油小朋友紅了臉,背過身壓著鉛筆滾來滾去“食物而已。”
但就是這口食物,有時卻能艱難得逼死一個大活人。
女孩子放下一粒米也不剩的便當盒還給夏油傑,垂下眼睛“多謝,我會記住你。”
完美的偽裝在這一刻破了個口子,露出裡麵陰鬱脆弱的內核。下一秒,她重新將自己武裝起來,掛上孩童才會有的驕傲笑意拍打桌麵“將來不管你混成什麼樣,隻要還有我一口飯,就絕對不會讓你乾喝湯,哈哈”
“我還真是謝謝你了啊”
終於說出這句話
森同學的聲音太大了,她難道就不會尷尬嗎
國小課堂結束的時間很早,午後沒過多久,不留下參加活動的孩子們就可以回家了。由紀早上是被椎名送來的,但是從今天放學起,她就必須自行徒步往返。
這簡直就是求之不得的自由,果然沒人會認為一個剛滿十一歲的小女孩能製造出什麼麻煩,太棒啦
新收的小弟跟屁股後麵有狗追著咬似的跳起來就跑,帶起一陣風。被這陣風吹得碎發亂飄,由紀小朋友抓著辮子尾巴若有所思。
先從哪個幸運的小可愛開始攻略起呢
一早拉開教室門,夏油傑在看清裡麵的景象後忍不住退一步把門關上,揉揉眼睛重新拉開。
哦,原來不是眼花,也不是開門的方式不對。
他的同桌,昨天才轉來的德裔同學森由紀側坐在講桌台麵上,及膝水手裙下是兩條不安分搖晃著的小腿,麵前排出一條延伸到教室底部的隊伍。班級裡所有的小朋友,除了他自己,每個人都攥著東西上前和她交換。
有棒棒糖,有蝦片,有薯條,還有遊戲卡。社交牛逼症,說得大概就是這種人。森由紀付出的隻有一句話或是彆人奉上但她不喜歡的東西,身邊就已經堆出了個小小零食山。
轉學生容易被孤立的習慣呢被你們就著早飯吃掉了這如同上貢的畫麵是怎麼回事
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五分鐘後,夏油小朋友放棄思考,他小聲指指走廊“老師、快來了哦”
“嗯好吧好吧,今天就到這裡啦,下次再說。”
小姑娘從講台上跳下去,伸開胳膊一摟,花花綠綠的包裝袋抱了個滿懷,下巴一抬衝小弟瀟灑示意“走。”
錯失交換機會的小朋友們怒視夏油傑都怪你啦告狀精
莫名其妙跟在她身後走向座位,夏油傑已經從一開始的震驚演變為眼神死幾個沒來得及交換的女孩居然紅了眼圈快哭了
你們至不至於啊
“哦傷心了麼小寶貝”由紀順著身後小弟的視線發現了這件事,歪頭把懷裡滿滿當當的零食向外讓讓“超級大特惠,隻有第一次才能享受的優待哦。”
“拿一樣走吧,彆難過了,機會有得是。”
規矩就是規矩,不能壞。“女巫”的情報交易從來嚴守時限,到點了說關張就關張,多一個字也彆想從她這裡摳出去。
小姑娘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上前交換著各拿取一樣“可以和由紀成為朋友嗎想和由紀做朋友”
“當然沒問題。”她單手摟著戰利品,向前側傾著身子,笑著用另一隻手比了半顆心“愛你們呦”
紫色眸子裡蕩漾著層層漣漪,仿佛清澈透亮的海底。
對於能付得起代價又不嘰嘰歪歪的顧客,她一向愛意無限。
“呀啊好討厭,由紀醬說話太直接啦”
女孩子們嬌俏的微嗔,湊上來把她圍了個水泄不通。
嗬,嘴巴上說著討厭,行動中卻一點討厭的影子也沒有。
“”
慢了一步被堵在外麵,沒能及時回到座位上,夏油傑覺得自己活像個看門的。
我是誰,我在哪兒,發生了什麼
再次大受震撼
足以挑動風雲變化的手段用在小學生身上,效果自然顯著。很快“森由紀”就成了學校裡最受歡迎的孩子,沒有之一。社區內外所有兒童都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她的眼線,學校輻射得到的地帶在由紀眼裡沒有死角。
不光孩子,就連教師們對她也是又愛又恨,坐在辦公室裡聊著聊著就會聊到小姑娘身上學什麼都是剛好達到及格線,好像多看一頁書就吃了大虧似的,跑腿兒倒是積極。
至於同級、甚至不同級的小朋友們,則迫切期待著每周不定期舉辦的“由紀交流會”。隻需要付出一點點代價,森由紀就會告訴你些特彆想知道的事。大多數都是些與友誼和戀愛相關的煩惱。
當然啦,如果沒有這方麵需求也可以交換其他想要的東西,總之森由紀絕對不會讓買家懊喪。
“由紀醬,一起吃午飯嗎”
“欸謝謝,不過不必了,我提前有約,你們要好好吃飯哦”
k加比心。
“哇由紀醬好帥氣”
嘰嘰喳喳、嘰裡呱啦。
女孩動作奇快,幾分鐘功夫就從後援團們的便當盒裡雨露均沾一盒夾走一塊食物,然後端著滿滿當當的午餐走向座位“夏油,你媽媽今天做了什麼好吃的”
“你”明明食物已經堆到滿得快要倒了,卻還不放過任何能薅的羊毛
“彆人家的飯才香,你還不懂。”
她老氣橫秋的歎了一聲,坐下“揚唐雞塊給我,拿脆皮腸和你換。”
已經習慣她這種行為,夏油傑直接把雞塊全部趕到便當盒角落裡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不用換,我吃不完。”
“嗯”由紀停下勺子,轉頭過來眯起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和誰打架了”
男孩扭開臉“沒有。”
“嘖,扭回來給我看看”
沒打架臉頰上怎麼青了一塊兒
“都說了沒事”夏油傑不但沒有轉回來,甚至又往反方向多扭了扭。
因為小弟的拒不配合,由紀放下勺子抓住他的臉硬把人轉過來。明亮的光線下,印在男孩臉側的青色斑塊更加顯眼。
“還說沒打架臉上怎麼回事”
打架是必然的,就這個痕跡吧,怎麼看都不太正常。她故意照著那塊青斑捏了一把,捏得夏油傑一哆嗦。
黑發男孩移開視線不和同桌對視,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由紀挑眉還從來沒有誰能在她麵前保守住秘密,難得碰上一個想要挑戰極限的。
她單手從口袋裡翻出紙巾擦手擦嘴,捏著夏油傑的另一隻手向下滑到他胸口,瞬間發力,小朋友像隻小烏龜似的應聲平躺在凳子上四腳朝天。
“我數五個數,不說的話放學前所有人都會知道夏油君今天穿了奧特曼頭像的胖次來學校哦。”
“五”
女孩眯起眼睛,用實際行動讓夏油傑明白她這個老大不是白當的。
“我說”
社死還是嘗試信任,小男孩不需要思考太多。
“一”由紀用另一隻手拽拽同桌的褲子,夏油小朋友驚慌失措捂著不放“等等二三四呢”
“有意見”
“”哪敢有意見
由紀鬆手,攤掌伸向夏油傑“起來吧,嚇唬你而已。”
她還不至於幼稚惡劣到那種程度,雖說特殊情況下一定會不擇手段,但是自己人,總有些優待。
夏油小朋友沒好氣的瞪了同桌一眼,剛才急出來的眼淚還含在眼眶裡要掉不掉,男孩拉著她的手坐起來“a”
“你在抱怨我不是個女人”由紀神奇的聽懂了他的腹誹,故意扭曲成另外一重意思。少女似笑非笑斜睨道“真是抱歉啊,在你成為男人前,都不會明白的。”
堪稱殊色的妖豔在她臉上一閃而逝,還是個單純小朋友的夏油傑果然理解不能“你眼睛抽筋了嗎”
“”
森由紀鬆手戳戳小弟要他把話題轉回來,不想再來次心跳回憶的男孩鼓著臉頰“早上遇到了個怪物,打了一架。”
“哦,輸了贏了”
“怪物”嘛,乾她這行的聽得多了。不管真假,先論輸贏。
夏油傑低頭悶悶道“贏了。”
這種輕描淡寫的應答,一定是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