纓雲這時候哪裡能躺下歇息,她從木樓梯走下去,問道“徐懷,我父王他在鞏縣一切都還安好吧?”
“王爺在鞏縣當然一切安好,”徐懷說道,“不過有件事,我們之前並沒有說實話——我這次回汴梁是來見王相與朱沆郎君的,在見到朱沆郎君之後,才知道郡主你的事,想著給王爺傳信怕時間來不及,路途上免不了會有虜兵阻攔,不可測的意外太多,因此自作主張先將郡主劫下來。這也是我與朱沆郎君以及王番郎君的決定,王爺那邊還不知情。不過,我相信王爺知道這事,一定會下令我們救下郡主的!”
纓雲卻不意外,說道“我說呢,才短短四五天時間,父王他怎麼會這麼快知曉這事,還派你們趕回來將事情都安排妥?”
徐懷趕過來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置,見纓雲郡主並無回房間歇息的意思,便直接問朱沆“秦之惠有沒有交待什麼有用的情報?”
“秦之惠咬死說那兩日他不在館中,何人接觸虜使,他一概不知——用過刑也沒有改口。鴻臚寺禮賓院在少卿之下有丞、主簿、錄事以及院吏二十餘人,這個秦之惠或許是真不知情,要不我們再找人追查下去?”朱芝在一旁說道。
“我們調查的幾條線索,都交叉到他身上——莊守信作為鹽鐵司修造案的大臣,倉促間都能聽到很多傳聞,秦之惠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道?他就算沒有親眼見到,怎麼也能聽到很多消息,他越是咬牙一個字都不透漏,越說明他身上有問題,隻是他知道事情牽涉極大,才咬住牙想蒙混過關罷了!”徐懷說道,“我親自去審他!”
徐懷與朱沆、朱芝往西廂房走去。
見纓雲郡主從後麵跟過來,徐懷停下腳步,猶豫了一會兒,從懷裡取出一方黑布給纓雲郡主,說道“不到萬不得已,我們還不想殺人滅口,所以審訊時不能叫這個秦之惠看清我們的臉!”
“啊!”纓雲隻是心裡還有很多的困惑,並無意去看徐懷他們對他人嚴刑審訊,隻是不知道這時候能做什麼,情不自禁的跟著走了幾步,驀然間見徐懷將一塊黑布遞過來,愣怔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將黑布接過去,將臉麵蒙住。
看到朱沆、朱芝都拿黑布蒙住臉,徐懷卻是伸手往衣甲上擦了擦,然後將血汙抹到臉上,在昏暗的燈火,卻是說不出的猙獰。
跟在徐懷等人身後走進西廂房,纓雲卻見裡麵點著幾支大燭,相當的透亮,隻是拿厚布簾遮擋門窗,外麵看不到裡麵的情形,聲音也不怎麼傳得出去,難怪剛才聽聲音都覺得特彆遠。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被吊綁在房梁上,袍衫被剝下來,裸著上身,後背被鞭子抽打得血跡斑斑;房裡還有三個負責刑訊的人,都拿黑布蒙住臉。
徐懷揮手叫人將鴻臚寺禮賓院丞秦之惠放下來,看著他嘴皮子痛得直哆嗦,眼神掃到自己臉上就慌亂閃開,好像生怕認出自己來。
徐懷拔出囊刀,將秦之惠身上捆綁的繩子割斷,說道“他們幾個用刑是不是太沒有水準了,又蒙住臉,明擺著不想動不動就殺人滅口嘛,怎麼能唬得住秦郎君呢?不過,秦郎君應該能聞出我身上這新鮮的血腥味吧?”
秦之惠眼皮子跳了跳,低頭啞聲說道“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們不信,我也沒有辦法!”
“消息是從禮賓院泄漏出去,宣武軍三千冤魂啊,秦郎君你說不知道,這事就揭過去了嗎?而如今這世道,就算我們不殺你,將你放回去,不去牽連你的家人,秦郎君,你跟你的家人就真能長長久久、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徐懷搖頭歎了一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塊汗巾,將臉上的血汙擦掉,手托住秦之惠的下巴,讓他直視自己,說道,
“秦郎君,你看著我,看清楚這張臉,把你知道的說出來,你今天這一關是混不過去了。公雞打第一聲鳴,你還不開口,我就殺你滅口,然後派人去抓禮賓院主簿高承雲、抓錄事錢程遠……”
說到這裡,周景附耳過來說了一句。
“禮賓院錢程遠已經抓過來了,你們辦事效率不錯啊,”
徐懷打了個頓,跟秦之惠繼續說道,
“將你們抓過來一個個審,一個個殺,直到揪住誰將消息透漏給虜使為止。你不要覺得自己死得冤,有人暗通胡虜,三千大越健兒覆滅,你們知情不報,覺得自己死得有半點冤枉嗎?便是將你們滿門抄斬,也是死有餘辜!對了,你不要以為你死了,就可以不用連累家人了。你想一想,我們還要繼續追查下去,單純將你殺了滅口,而不在你家製造江洋大盜打家劫舍的假相,怕是很難不引起一些人的警覺吧?秦郎君,你再想想看,我這一身血跡是從哪裡來的?你不會以為我宰殺一頭羊,將羊血塗衣甲上嚇唬你吧?”
徐懷揮揮手,叫周景將禮賓院錄事錢程遠帶進來。
一個中年官員被五花大綁、蒙眼帶了進來,為防止其喊叫,嘴裡塞著布團,周景上前將這人臉上的黑布揭開、嘴裡的布團拔出來。
“你們什麼人?”錢程遠掙紮著惶然問道,見徐懷冷眼相向卻不吭聲,回頭猛然間看到院丞秦之惠,叫道,“秦郎君,你怎麼也被這些歹人抓到這裡?”
“我現在需要知道宣武軍三千健卒夜襲敵營的當夜以及前一夜,朝中有誰見過虜使,為何禮賓院沒有記錄?”徐懷盯住兩人,說道。
“你這狗賊,在汴梁城裡劫持朝廷命官,就不怕滿門抄斬?”錢程遠怒斥道。
“朝中有奸賊暗通虜使,致宣武軍三千健銳慘死敵手,你們知情不報,就於心能安?”徐懷怒極而笑,揪住錢程遠的衣領,拔出囊刀,一刀搠刺入他的胸口,任鮮血逆湧而出,沿著手背、袖甲滴落到地上,直到錢程遠的身子徹底癱軟,才將他的屍體推倒在地上,接著一邊盯住秦之惠,一邊拿汗巾慢慢擦去囊刀上的血跡收入鞘中,冷冷的說道,“秦郎君,我的耐心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