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舊被鵝毛大雪籠罩的高粱屯,睡飽了的胡八指拎著槍鑽進了周圍的林子裡不知去向,趙金玉則替換了衛燃負責放哨的工作。
躺在溫暖的土炕上,衛燃裹緊了厚實的狼皮毯子,灌了一口從胡八指的“家”裡帶來的高粱酒倒頭便睡。
與此同時,趙金玉也如上午時的衛燃一樣,拎著槍在這個並不算大的小屯子裡遊蕩著,並且最終同樣發現了那個滿是屍骨的房子,以及那塊門板上留下的血書。
高粱屯周圍的林子裡,胡八指像拔蘿卜一般,一次次的從雪窩子裡拔出了一隻隻凍成了棒槌的野雞,將它們綁在了腰間。
這一夜,當衛燃在噩夢中驚醒的時候,紙糊的窗外,雪已經停了,夜空中甚至還有一輪冷冽的圓月。
當他走出堂屋,那口刷乾淨的大鐵鍋裡已經熬煮了滿滿一大鍋撒了蘑菇乾的飛龍湯。
此時,胡八指和趙金玉,正湊在灶台邊,守著鬆油燈抽著煙,用衛燃聽不懂的黑話聊著什麼。
“醒了?”
胡八指最先和衛燃打了聲招呼,“坐下來喝湯吧”。
“雪停了?”
衛燃接過趙金玉遞來的板凳,守著溫暖的灶台坐下來,後者也用一個飯盒蓋子,給他盛了一大碗鮮亮的飛龍湯。
“停了”
胡八指吧嗒著煙袋答道,“俺估摸著,明天早上如果不再下雪了,鬼子們和偽軍八成是要下來抓人了。”
“外麵的雪有多厚了?”衛燃吸溜了一口飛龍湯問道。
“過了膝蓋了”
趙金玉一邊從灶膛裡扒拉出來兩個烤土豆放在灶台上一邊答道,“我剛剛出去撒尿的時候,已經過了我的膝蓋了,估計能有兩尺深。”
“鬼子的汽車估計不會來了”胡八指看著灶膛說道,“來的應該是騾子爬犁。”
“要是不來汽車,毀了那座橋就沒有意義了。”
衛燃敏銳的注意到了關鍵的問題,鬼子不來汽車,隻用騾子爬犁的話,他們大可以不走那座橋,這樣一來,想按之前預想的把他們留在河溝的這邊就不成立了。
“確實”
胡八指點點頭,“不過俺估摸著,他們肯定會在財神廟歇歇腳。”
“那咱們就還在財神廟動手!”趙金玉想都不想的說道。
“動手也得想想怎麼動手”
衛燃沉吟片刻後問出了另一個問題,“咱們是在鬼子來的時候就動手,還是挑他們回去的時候。”
“來的時候就得動手”
胡八指答道,“等他們回來,指不定已經禍禍了多少人命,到時候鬨不準得讓拉來的壯丁幫他們擋槍,所以咱們隻能在他們來的時候就動手,能弄死幾個就弄死幾個,最好能把他們引到林子裡。”
“下夾子?”衛燃和趙金玉異口同聲的問道,顯然已經猜到了胡八指的打算。
“咱們可沒把那些夾子背過來”趙金玉又額外補充了一句。
“高粱屯子就有,有的是夾子。”
胡八指解釋道,“清早帶你們去的那家的老爺子,和我爺是多少年交情的老獵戶,他家有不少夾子。”
說著,胡八指打開身後的木板門,指著外麵的雪地說道,“傍黑的時候已經燒過泡了糞,在雪地裡埋一宿,明天就上鏽了。”
等胡八指關上木門,趙金玉這才說道,“明天一早咱們就去下夾子?”
“隻能那個時候去”
胡八指在灶台邊磕了磕煙袋鍋,給他自己也盛了一碗飛龍湯解釋道,“太早下了,弄不好就被林子裡的獵物給踩了。”
“然後呢?”
衛燃見這倆人理所當然萬事大吉的模樣忍不住追問道,“明天開槍,然後引他們進林子,然後呢?”
“跑啊”胡八指和趙金玉異口同聲又理所當然的答道。
“跑哪去?”衛燃不由的繼續問道。
“去找我哥”
趙金玉說道,“我和胡大哥都商量好了,到時候能打死幾個是幾個,要是能.”
“要是能引著鬼子找到你哥他們就更好了是吧?”
衛燃拿起一顆烤土豆撕開外皮咬了一口,略顯無奈的說道,“你是打算帶著鬼子圍剿了你哥他們,還是打算指望著你哥能帶人和咱們一起消滅引過去的鬼子?”
這話問出來之後,趙金玉陷入了沉默,胡八指一時也沒了主意。
這兄弟倆再怎麼精明,也不過是20歲上下的年紀,他們再怎麼江湖,也並不會讓他們的見識比普通人強多少。
說的不好聽一點,他們對付鬼子的這一套,仍舊是以襲擾為主,最多添進去一些打獵的時候摸索出來的經驗習慣。
但沒有人有資格說他們是不勇敢的,尤其尤其在這漆黑的絕望裡。
“衛大哥如果有什麼想法不如直說”胡八指直來直去的說道,“隻要能多弄死幾個鬼子,俺們都聽你的!”
“對!”趙金玉也跟著點點頭,“大不了舍了這百十斤肉和他們同歸於儘!”
“對!”
“對個屁!等下咱們去財神廟”
衛燃說著端起了飛龍湯,就著另一隻手裡捏著的烤土豆大口大口的吃著喝著。
見狀,胡八指和趙金玉對視了一眼明智的沒有多問,隻是各自盛了一碗滾燙的飛龍湯往肚子裡灌著。
耐心的等衛燃填飽了肚子,胡八指和趙金玉還沒來得及問,衛燃便開口說道,“拆兩塊木頭板帶著,不用太寬太厚,儘量長一點,還有那些手榴彈也帶著。”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那些夾子也帶著。”
雖然不知道衛燃要乾嘛,但無論胡八指還是趙金玉卻格外乾脆的去隔壁拆了一扇木門上的木頭板過來,隨後又把那些埋在雪地裡的夾子取了出來。
最後拿上各自的武器,三人踩上滑雪板,扛著木頭板離開了已經死去的高粱屯。
借著月亮地穿過林子回到財神廟,衛燃招呼著他們從後牆翻了進去。
重新點上鬆油燈,衛燃卻走到門外拍了拍剛剛穿過鬆林時掉落在身上的積雪,隨後邁過了門檻,往前走了幾步,抬頭看了看破損的屋頂,指著腳邊一堆篝火餘燼說道,“在這兒點一堆火,另外,把篝火邊的地板,這塊,背靠財神爺,正對著門的這塊石板挖開。”
“現在?”胡八指問道。
“沒錯,現在。”
衛燃點點頭,左右看了看,彎腰拎起一塊也就比滑雪板寬了三指,厚度最多一指半,長度卻又一米五左右的木板說道,“留一個人點火挖石板就行了,另一個和我來。”
“我和衛大哥一起去吧”趙金玉搶先一步說道。
“拿上另一塊板子”
衛燃招呼了一聲,重新踩上滑雪板,從這財神廟的前門踩著積雪走向了外麵,又沿著外麵唯一的那條路往前走了百十米的距離,最終停在了一棵斜著生長的鬆樹正下方。
“鬼子的手榴彈會用嗎?”衛燃一邊用木頭板把積雪推開一邊問道。
“會用!”趙金玉點點頭,“之前用過兩次”。
聞言,衛燃將其中一塊木板埋在了雪地裡,隨後從兜裡摸出了兩顆鬼子的97式手榴彈,將它們分彆放在了木板的兩頭試了試,見都能自己站住,這才站起身。
在趙金玉不解的注視下,衛燃解開褲腰帶,朝著那兩顆手榴彈和木板撒了泡尿。
更讓趙金玉不解的是,這泡尿僅僅隻撒了“尿頭”,衛燃便瞄準了木板中間的位置。
“要不我也撒一泡?”趙金玉忘了過腦子似的問道。
“一邊撒去”
衛燃沒好氣的重新係好了褲腰帶蹲下來,在趙金玉愈發不解的注視下捧起積雪小心的堆在了那兩顆手榴彈的周圍。
靜等片刻確定這兩顆手榴彈已經被尿和積雪牢牢的凍在了木板上,衛燃這才拔掉了手榴彈的保險銷,重新戴上熊皮手悶子,招呼著趙金玉幫忙,格外小心的將另一塊幾乎一樣大的木頭板壓在了上麵。
“這能炸死幾個?”趙金玉忍不住嘀咕道。
“嚇唬嚇唬他們”
衛燃笑著解釋道,他還真就是嚇唬嚇唬鬼子,真正的殺招可不在這裡。
“不用埋起來嗎?”趙金玉指著雪地裡格外顯眼的木板問道。
“不用”
衛燃說著,從路邊的鬆樹上撅下來幾根樹杈,仔細的掃掉了兩人的滑雪板印記,倒退著回到了財神廟的門口。
“我開一槍”
衛燃招呼了一聲,隨後也不等胡八指二人同意與否,已經抄起三八大蓋推彈上膛,瞄準百十米外,那棵將樹冠生長到路的正上方的鬆樹樹乾乾脆的扣動了扳機。
“砰!”
清脆的槍聲過後,那顆子彈準確的撞進了樹乾裡,附帶的震動,也讓幾乎把樹冠壓彎的積雪簌簌而下,均勻的鋪在了那塊木板和它的周圍。
相比一臉不明所以的胡八指,趙金玉的臉上卻閃過了驚歎之色。
衛燃卻不解釋,隻是將步槍遞給趙金玉拿著,他卻走進財神廟,走到已經點燃的篝火堆邊上一屁股坐下來,在那塊被掀開的石板磚下麵挖了足夠深的坑。
這一次,他最先放下的雖然依舊是兩顆手榴彈,但這兩顆手榴彈上麵,卻放了一個裝滿了汽油的湯婆子。
來回一番調整,當他確定放上那塊石板確實可以被壓下去,這才拔了最下麵那兩顆手榴彈的保險銷,小心的蓋上湯婆子和石板之後,又抱起一些乾枯的鬆針仔細的鋪在上麵,甚至在那塊活動的地板正上方鋪了一小塊從毯子邊割下來的狼皮。
他這邊忙完,胡八指已經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他是個獵人,經驗豐富的獵人,自然能看出來這個陷阱的可怕之處。
幾乎可以預見,隻要有人進來,隻要看見這個篝火堆,就會下意識的坐在那片乾枯的鬆針上,而且肯定隻有身份最高的人會坐在那塊最多臉盆大的狼皮上。
等手榴彈爆炸,除了會炸死坐在那裡的人,也會把汽油撒的到處都是,如果到時候.
胡八指不由的看向了中間那堆篝火,如果那時候這堆篝火還有哪怕一絲絲的火星.
“去周圍再砍些木柴回來吧”衛燃拍了拍手說道,“就堆在篝火周圍就行,記得彆踩那塊石板。”
“不想活了才會踩它!”
胡八指和趙金玉在心裡暗暗嘀咕了一番,動力十足的轉身出門,就在這財神廟緊挨著的林子邊緣砍了一抱又一抱的鬆枝堆在了篝火堆的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