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旁邊的箱子裡呢”
衛燃知道對方要找什麼,“你的酒葫蘆和五帝錢都在,盒子炮也在。”
聞言,溫老嘎這才不再掙紮。
“那個和你相熟的連長,他陣亡了。”
衛燃看著被火光映紅的窯洞頂說道,“我把他的手槍和帽子帶回來了。”
“他叫嶽大川”
溫老嘎同樣看著被映紅的洞頂,“他是我小舅子,我媳婦的弟弟,前些年在東北大學讀過書,當年大帥還拍過他的肩膀,勉勵過他,讓他多讀書,說讀了書才...他...他...奉天還沒打回來,他怎麼就死了呢?”
“我...我沒來得及把他的屍體帶回來...”衛燃歉疚的說道。
“不怪你”
溫老嘎歎了口氣,這勉強能乘坐窯洞,但卻隻能擺下三張床的狹小空間裡也再次安靜了下來。
“伢子,你叫個啥?”溫老嘎朝端來第二碗湯的趙家小夥子問道。
“趙守憲”
這個小家夥脆生生的答道,“我是民國十二年入秋,民國憲法頒布的那天出生的,我爹給我取名叫守憲。”
“是...是個好名字...”
溫老嘎有氣無力的說道,“守憲,你把我的酒葫蘆拿...拿給我。”
“你不能喝酒呢”趙守憲說道,“你現在...”
“那裡麵沒酒了”溫老嘎說道,“拿...拿給我吧。”
稍作猶豫,趙守憲還是放下了湯碗,從那口箱子裡拿出了溫老嘎的酒葫蘆。
有氣無力的接過酒葫蘆一番摩挲,溫老嘎取下掛在葫蘆上的五帝錢遞給了趙守憲,“我兒子要是還活著,也能有你這麼大了,他叫溫少同,也...也是民國十二年生人,他是...是夏至那天的生日。
這五帝錢,你要是不嫌棄,就...就戴著吧,保...保平安的。”
“守憲”
趙大夫卻在這個時候開口說道,“戴著吧,給你伯伯磕個頭。”
“撲通!”
趙守憲直接跪下來哐哐哐的磕了三個響頭,隨後才接過了那串五帝錢。
“活下來”
趙大夫一邊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一邊說道,“等打跑了鬼子,到時候如果你還活著,我們家守憲還活著,你要是絕了後,我做主兒讓我們家守憲以後有了兒子先過繼給你做孫子,讓他姓溫,還叫溫少同。”
“趙老弟要是這麼說”
溫老嘎似乎提起了勁兒,“那我高低得活到鬼子被趕走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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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特碼說了不算誰是狗”趙大夫說著,已經和哭笑不得的媳婦走出了窯洞。
“溫大伯,你可得活下來。”
趙守憲晃了晃戴在手腕上的五帝錢,一本正經的說道,“趕明兒打跑了鬼子,我讓我娘給你說個媳婦兒,我們村好看的寡婦可多了。等你有兒子了,我再把這個還給弟弟。”
“行,行”
溫老嘎那張年輕卻又滿是滄桑和傷口的臉上盛滿了止不住的笑意,“到時候就讓你娘給我說個好看的小寡婦。”
“那你可得活下來!”
趙守憲說著,還用右手的小拇指主動勾住了溫老嘎右手的小拇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反悔誰是小狗。”
“誰反悔誰是小狗”
溫老嘎說這話的時候,似乎都有了不少的力氣,“那箱子裡,還有一把最小的盒子炮,就當是伯伯送你的見麵禮了。”
“真的?!”趙守憲的眼睛都亮了。
他終究是個孩子,有機會得到一支盒子炮,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自然是真的,你可得保護好你爹娘。”溫老嘎帶著笑意囑咐道。
“嗯嗯!我一定保護好我爹娘!”
趙守憲說著,已經將這支根本沒有子彈的三把盒子彆在了褲腰帶上。
“去吧,要是有人問你哪來的盒子炮,你就讓他來找我。”
溫老嘎擺擺手,顯然是看準了這小豆芽打算出去顯擺他的盒子炮。
“那你好好養傷!”
趙守憲說著,卻並沒有急著走,反而端起那碗雞湯,一勺一勺的喂進了溫老嘎的嘴裡,這才扶著腰間的盒子炮,神氣的跑向了外麵。
目送著趙守憲離開,溫老嘎舒坦的籲了口氣。
“你可不能騙小孩子”
衛燃說這話的時候,已經從金屬本子裡取出了煙盒和打火機。
“可不就是個孩子,小大人兒似的。”
溫老嘎強打著精神歎息道,“哪怕為了這些孩子,咱們也得把鬼子擋住才行。”
“是啊,哪怕為了這些孩子,咱們也得把鬼子擋住才行。”
衛燃點上顆煙遞給對方,等溫老嘎用手夾穩了,這才重新點燃了一根嘬了一口。
“你那相機哪來的?”溫老嘎在噴雲吐霧中隨意的問道。
“繳獲來的”衛燃理所當然的答道。
“等天亮了...”
溫老嘎頓了頓,“給我也拍一張吧,給趙老弟一家子也拍一張吧。”
“行,給你們都拍。”
衛燃痛快的打了包票,這間窯洞裡也隨著二人指間的香煙燃儘,再次陷入了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又或者根本沒過多久,早已經疲憊不堪的衛燃便進入了一個人手一支花機關站在城牆上朝鬼子掃射的美麗夢境。
當這個被花機關的掃射聲和鬼子們的慘叫填滿的美夢中出現隆隆的炮聲的時候,衛燃也猛的醒過來並且坐了起來——炮聲並非來自夢境!
“鬼子打過來了!”
幾乎同時驚醒的溫老嘎掙紮著就要坐起來,“快點兒,拉我...拉我一把。”
“你就好好養傷吧,我出去看看。”衛燃說著已經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
“轟!”
就在衛燃推開玉米秸捆的時候更加清晰的炮聲也傳了進來,與此同時,更有一塊塊的城牆碎磚夾雜在泥土裡,從頭頂稀裡嘩啦的砸了下來。
不等土石蕩起的煙塵散儘,衛燃便鑽出窯洞口,一瘸一拐的跑向了正在遭受炮擊的城牆頂。
此時的他並沒有看到,在被城牆遮蔽的空中,極遠處已經20多架鬼子的飛機正朝著這邊飛來。
他更沒有看到,在他身後的窯洞裡,溫老嘎已經搖搖晃晃的下床,拿上那兩支沒有子彈的盒子炮,扶著牆一步步的跟了上來。
就在衛燃冒著炮火走上城牆的時候,就在溫老嘎也艱難的挪出那間並不算大的窯洞的時候,他們二人,以及周圍的軍民,也都聽到了天空中飛機發出的轟鳴——這對於他們來說,是根本無解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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