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中午時分,萬寶樓外的巷子裡。
掛著萬寶樓牌子的樸素馬車,停在了華府的大門外,八名護衛騎乘駿馬,在馬車左右安靜等待,綠珠和伴做丫鬟的雲璃,則將小姐的些許私人物件,搬進了車廂裡。
華青芷坐著輪椅,被夜驚堂推著轉出影壁,沿途輕聲叮囑著:
“爹爹近日一個人在京城,一定要注意安全,您並無官身,被朝廷臨時征調隻是幫忙罷了,其中分寸爹爹得把握清楚……”
華俊臣負手走在跟前送彆,自然聽得明白閨女讓他渾水摸魚的意思,對此道:
“為父清楚自己斤兩,再者華安都走了,我還能碰上什麼事……”
夜驚堂此行以來,讓華伯父背了不少黑鍋,心頭著實慚愧,不過馬上到了門口,他也不好多說,隻是道:
“防人之心不可無,華伯父往後行事還是注意些。”
華俊臣點了點頭,又詢問道:
“這次回去探完親後,還過不過來?”
夜驚堂知道這是在問他,笑道:
“一個月都沒乾滿,怎麼可能不過來,指不定小姐回家還沒住幾天,我就又跑過來叨擾華伯父了。”
華俊臣覺得夜驚堂這一去,想再來燕京,最少也得等到兩朝局勢明朗之後。兩朝局勢在此,這些東西說多了也沒意義,他也不再廢話,來到門前後,就擺了擺手:
“行了,出發吧。回去後和你娘說一聲,讓她彆掛念。”
華青芷輕輕頷首後,便在綠珠的攙扶下登上了馬車。
夜驚堂把輪椅也搬上馬車,而後就翻身上馬,帶著車隊往城外行去。
自從昨天大概摸清北梁朝廷的形勢,夜驚堂便打算速戰速決,昨晚已經讓冰坨坨先行離開,去城外摸情報做準備。
而青禾和雲璃,因為身份本來就是丫鬟廚娘,自然是如來時一樣,跟著華青芷一起離開,坐在後方的小馬車裡,凝兒也偷偷躲在裡麵。
隨著碧水林和宮裡出現亂子,京城內外盤查很嚴密,不光街道上五步一哨,進出城甚至得坊正開具文書,寫清楚來路及去向。
華青芷饒是地位超然,還拿著國子監開的證明,出城時依舊被盤查了下,不過車隊裡也沒什麼可疑之物,夜驚堂和通緝犯畫像也差距頗大,最終還是順利放了行。
等待車隊行出十裡,逐漸遠離後方的巍峨城池,一座小鎮子就出現在了官道旁,鎮子口的茶攤上,坐著個身材頗高的江湖俠女。
華青芷一直挑著車簾看著外麵,發現路邊等待的人影後,便望向了夜驚堂,低聲道:
“你要去忙了?”
夜驚堂走在車窗旁,微笑道:
“嗯。你先走,我忙完了就追過來。”
“要多久?”
“後半夜吧,最遲不會超過明天早上。如果明早還沒回來,伱們就快馬加鞭先回承天府,不要等我。”
“……”
華青芷挺擔憂夜驚堂安危的,但男人的事兒,她一個弱女子實在說不上話,想想也隻能頷首,而後道:
“華安,你回去幫我把書房的畫取來,剛才忘記拿了。華寧,咱們先走吧。”
夜驚堂見此勒馬停在了官道上,目送車隊繼續往前行去。
青禾雲璃還有凝兒,都很想參與今晚上的行動,但以她們仨的武藝,對上仲孫錦完全起不到協助作用,當下也隻是挑起簾子,對著夜驚堂輕輕擺手,眼神示意他注意安全。
凝兒還示意了下白錦,顯然是讓他好好保護她前夫,彆讓白錦出了岔子。
夜驚堂不好回應,隻是抬手擺了擺送彆,等到馬車走遠後,才調轉馬匹來到了小鎮上。
——
小鎮隻是晚上沒法入城的臨時歇腳地,左右兩排十餘棟房舍,全是飯館客棧茶肆,用小街來形容其實更合適;因為近兩天朝廷查得嚴,和封城區彆不大,在此停留的人很多。
夜驚堂在鎮子口翻身下馬,坐在茶攤上的薛白錦,便放下三枚銅錢起身,走向了後方的一家小客棧。
夜驚堂在客棧外拴好馬匹後,不動聲色來到身側,詢問道:
“情況怎麼樣?”
薛白錦目不斜視前行,帶著夜驚堂走向客棧二樓:
“昨天盯了一夜,碧水林內大興土木,應該是在布陣,不過人手並不多,應該都是去保護皇帝了。天一黑,咱們便動手,過去試試深淺……”
夜驚堂沿途認真聆聽,很快跟著薛白錦來到了樓上的一間房內。
房間隻是普通客房,但裡麵東西挺多,桌子上鋪著黑布,上麵整整齊齊擺放著雪花鏢、飛針、火折子等用來潛入的器械,以及兩套衣裳,旁邊還放著鐵鐧和一杆長槍。
而昨晚隨著薛白錦一起出門鳥鳥,此時還在碧水林盯梢,並未回來。
夜驚堂把門關上後,來到桌子旁拿起九尺長槍打量,微微點頭:
“這槍挺不錯,從哪兒弄來的?”
“黑市買的,七百兩銀子,記在你賬上,回去記得還我。”
“這是自然……”
薛白錦來到桌子前後,便開始準備,把衣袍拿過來檢查了一番,而後便準備解腰帶,發現夜驚堂杵在旁邊,她又望向夜驚堂。
夜驚堂正在檢驗兵器是否順手,瞧見冰坨坨望著他,才反應過來,把長槍放下,自覺轉身出門:
“待會我打頭陣,你先彆跳出來,看有沒有機會偷襲……”
薛白錦待門關上後,才把腰帶解開,褪下雪白長裙,露出完美無瑕的裹胸薄褲,對此回應:
“我行走江湖的時候,你還在紅河鎮玩泥巴,這些需要你教?”
夜驚堂站在門口,也沒敢用明神圖、聽風掌之類的去觀察,隻是笑道:
“我小時候可沒玩過泥巴,五六歲就打遍紅河鎮無敵手了。”
“哼……”
薛白錦發現換衣服的時候和男人閒聊不對勁,便沒有再說話因為要從女裝換成男裝,她把薄褲和裹胸也取了下來,而後套上黑褲,又用質量極好的裹胸,把胸口纏平。
往日凝兒在的時候,都是凝兒幫忙下狠手,她獨自行走,倒也能纏好,就是動作比較費力。
夜驚堂在外麵站著,哪怕不想聽,最後還是聽到了布料被用力拉緊的聲音,心底暗暗嘖舌,覺得冰坨坨下手是真狠,這咋喘得過氣。
但冰坨坨都沒說啥,他自然也不好在這上麵起話頭,等到衣服穿好,屋裡響起一聲“進來吧。”,才轉身推開了房門。
已經換上男子錦袍的薛白錦,把頭發盤成了男子款式,以發帶束起,正往腰帶、護腕上插著飛鏢等物。
夜驚堂來到跟前,見冰坨坨還沒收拾完,他也不好直接脫,便隨手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白色麵具打量:
“戴上這個,視野不會受影響?”
說著還想往臉上扣試試。
但薛白錦整天把麵具扣在臉上,讓男人戴著,豈不成間接接吻了,見此迅速把麵具搶過來,轉身便出了門:
“你趕快換衣裳,天黑之前得趕到碧水林。”
夜驚堂見此悻悻然聳肩,也沒說什麼,等門關上後,便換起了衣袍……
——
天空被厚重烏雲籠罩,隨著時間入夜,城外郊野很快便伸手不見五指。
距離燕京十餘裡的馬鞍山,無數燕京禁衛軍在山下紮營,時而有信使飛馬從南方或京城而來,跑向山腳的一座衙署。
衙署本是中尉指揮所,不過隨著天子忽然蒞臨視察,原本在其中當值的武官都已經退到了外麵,取而代之的是梁帝的隨行宮人。
營房的議事廳外,以十二侍為首的數名太監,擔任親衛,駐守在大廳內外;幾名臨時被從京城召來的朝臣,身著朝服站在門外,安靜等著梁帝的安排。
大廳之中,身寬體胖的北梁太子,老實站在正中心的南北輿圖之前,眼觀鼻鼻觀心,連呼吸都非常平和,如果不是站在大廳中心位置,都很難注意到這麼個人,看起來甚至沒有後方的太監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