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這一劍看似沒任何聲勢,但刁鑽之極攻其必救,華俊臣隻要接不住便必死無疑,按理說後招該出來了。
但卞元烈提心吊膽提防,隨時準備收劍,卻發現近在咫尺的華俊臣,麵如死灰,似乎已經開始回憶起此生江湖路……
哈?!
嘭——
卞元烈左掌輕拍沙地,收劍旋身而起,順勢一記鞭腿掃在華俊臣肩頭,把還沒落地的華俊臣給掃出三丈遠,砸在了沙地上。
嘭嘭嘭……
華俊臣飛出去,連續彈了兩次,才匆忙站起,連連後退用手摸向胸口。
“嘶……”
許天應瞧見此景,暗暗抽了口涼氣,眼神滿是震驚。
卞元烈旋身落地,劍鋒斜指地麵,臉色同樣滿是震驚,憋了半天,罵道:
“就你這根蔥,也敢稱劍聖?還‘南驚堂北俊臣’?夜驚堂就你這點水平?”
華俊臣鬼門關走一遭,心有餘悸之下,劈天蓋地罵他也不敢還嘴,連忙解釋:
“前輩從哪兒聽來的說法?我正在被夜驚堂追殺,何德何能敢稱這名號?”
卞元烈一愣,又問道:
“夜驚堂連你這根蔥都追不上?”
“有人殿後,夜驚堂特彆厲害,要不前輩找他去?”
兩人交個手的功夫,寅公公等人已經到了附近,發現勢頭不對停在了原地。
而更後麵佘龍,發現那麼大個北梁劍聖,被一腳踢出三丈遠,又哪裡敢過來,隻是遙遙觀望,判斷這老者身份。
卞元烈此行目的就是為了夜驚堂,見場麵亂七八糟,也沒搭理這群亂七八糟的雜魚,轉而望向月牙灣方向:
“旁邊歇著去,老夫幫你們攔一攔夜驚堂,若是攔不住,你們也不用跑了,自裁還能死個痛快。”
華俊臣著實有點摸不清這老頭子是那邊的瘋子,這時候也不敢問,當即往後退去,許天應也拉著李嗣轉向側麵。
而遠處的沙丘上,此時已經出現了數道身影。
夜驚堂瞧見華伯父直接往對方劍上撞,說實話也驚的不輕,直到那不知名老者點到為止後,才鬆了口氣,放慢速度往前走去。
裴湘君如今已經躋身宗師頂流,但和江湖巔峰老怪還差距甚遠,隻是看這氣勢,就能感覺出這老者深不可測,但又完全不認識,便詢問道:
“這是什麼人?”
東方離人和駱凝,乃至太後娘娘,都跟在後麵,對此皆是搖頭。
夜驚堂摸不清此人底細,抬手讓所有人停在原地,獨自往前走去。
卞元烈這次,眼神要舒服了很多,畢竟是不是高手,氣勢上便看得一二,江湖人再怎麼裝,這股山雨欲來的的壓迫感裝不出來。
隨著夜驚堂走到三十丈外,卞元烈輕拋長劍,穩穩當當落入後方插著的劍鞘,改為單手負後:
“你就是夜驚堂?這兩天,老夫算是久仰大名。”
夜驚堂在前方站定,神色倒也平和:
“閣下何方神聖?”
卞元烈從腰間取下牌子,露出上麵的‘捕’字:
“大燕卞元烈,人送諢號‘九轉天羅’,天羅地網無處可逃的意思,往年和你權職差不多,不過你應該沒聽說過老夫。”
夜驚堂確實沒聽說過,忽然撞見個前朝大燕的官差,心頭難免莫名其妙。
而後方,東方離人聽見這話,倒是心中一動。
卞元烈是前朝餘孽還在沙州搞過複辟前朝的事兒,開國就被通緝過,而後不知所蹤,刑部沒確認死亡,自然掛在案庫。
東方離人執掌黑衙,抓的就是這些人,看過卞元烈的案卷,隻是沒料到這人竟然還活著,而且武藝精進到了如此地步。
東方離人仔細回想後,遙遙開口:
“閣下可是前朝刑部從四品提刑使,曾經在承天門外阻擋過我朝義軍的卞元烈?”
“哦?”
卞元烈還真沒想到,失蹤五十多年,當代竟然還真有人知道他身份,轉眼望向東方離人:
“小姑娘武藝平平,倒是博學,往年應該看過不少史冊。”
??
東方離人聞聲眼神一冷,心中估摸在暗道:不愧是前朝餘孽,說話果然難聽……
不過這話東方離人也不好反駁,便詢問道:
“閣下五十多年前便在大漠不知所蹤,為何今日冒了頭?”
卞元烈聽見這話,輕聲一歎:
“年輕時運氣差,跑去千佛寺找事,遇上了剛出山的神塵禿驢。”
“……”
此言出,圍觀的所有人都沉默下來,至於“然後呢?”,根本不用問,是江湖人就知道結果。
夜驚堂聽見這話,微微皺眉,甚至顯出幾分唏噓:
“然後閣下,就被關到了五十多年,直到現在?”
卞元烈點了點頭:“對,不過老夫骨頭硬,就是不出家,至今還留著頭發。”
“那神塵和尚,怎麼放閣下出來了?”
“年紀大了,活不了多久,求神塵禿驢放我出來還個願。”
卞元烈說到此處,看向夜驚堂:
“老夫是大燕殘黨,雖不沾仁義,但好歹沾個‘愚忠’。這做人嗎,總得有始有終,你是魏朝的棟梁,我身為燕臣,過來和你生死鬥,無論成敗,也算為大燕儘了最後一份力。”
夜驚堂微微頷首,算是明白了這老頭子的意思,搖頭道:
“大燕早已成了過往,我和你也無冤無仇,這麼大年紀了,又被關了五十多年,趁著還沒死,回老家去看看吧,落葉歸根才叫有始有終。”
卞元烈其實很想落葉歸根,但還是搖頭道:
“老夫的根在雲安,家業都歸大魏了,回不去。你若是忌憚老夫,不敢動手,老夫也不以老欺少,可以去找呂太清那小牛鼻子。”
?
夜驚堂見此也無話可說了,抬眼望向後方插著的一排兵器:
“你想比什麼?”
卞元烈回過身來,拔出一把單刀:
“你是狂牙子徒孫,狂牙子老夫見過,刀法不錯,聽說你青出於藍,想見識見識。”
夜驚堂點了點頭,雖然覺得對方年事已高,但並沒有大意或者蔑視在觀察卞元烈一瞬後,左手微動!
嗆啷——
死寂沙海,猝然傳出清澈刀鳴!
遠近所有高手隻覺眼前一花,未曾看到螭龍刀出鞘,沙海間已經閃過一線寒芒。
而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懸刀而立的卞元烈,就如同夜驚堂的鏡像,幾乎同一時刻左手拔刀,身形快若狂雷,以八步狂刀起手式,直斬夜驚堂肋下!
鐺~
沙丘之間金鐵交際,傳出震耳欲聾的爆響。
夜驚堂一刀過後,身形便瞬間退開,飛身落在原地。
而卞元烈幾乎是以同樣姿勢,穩穩當當落回原地,左手持刀橫於身側,眼底頗為讚許:
“好身手。”
夜驚堂站直身形,螭龍刀斜指地麵,稍顯意外:
“你也會八步狂刀?”
卞元烈收刀站直:
“神塵那禿驢,可不是什麼善茬,作為出家人,他不能行走江湖,但武人又不能缺乏磨礪,所以就把我這種天賦不俗的倒黴鬼,扣在了千佛寺,勸老夫放下屠刀皈依佛門。
“老夫肯定不樂意為了活著出去,就隻能想方設法練功,對付那禿驢,他也不阻攔,甚至知無不言指點。隻要是老夫曾經見過的武學,這五十年間早都琢磨透了,隻可惜打了神塵和尚幾千遍,沒贏過一回。”
夜驚堂聽見這話,眉頭自然皺了起來。
武人不經曆生死實戰,技法造詣便很難有所精進,哪怕是冰坨坨也是如此。
神塵和尚常年不問世,也沒殺過人,他本以為隻是功力深厚,技法上談不上出神入化。
但萬萬沒想到,神塵和尚竟然把一群惡人關起來,讓這些人想儘一切辦法越獄。
他若是有個不屈不撓天賦不錯的挑戰者,整天琢磨花活給他找事,用不了幾個月技法造詣就能上天。
而神塵和尚如此練了幾十年,恐怕隻要是人能想出來的花活,神塵和尚都見識過,這技法造詣和戰鬥經驗,應該早就打磨到無懈可擊了。
夜驚堂沉默一瞬後,開口道:
“原來如此。不過這一刀已經過時了,我有更快的,方才想殺你,你已經死了。”
卞元烈並非沒眼力,收起佩刀,從地上拔出長槍:
“八步狂刀,有進無退,講究個一刀製敵。老夫以儘全力,你卻收放自如,這局自然算你贏,咱們再打一場。”
夜驚堂也不急著追華伯父,當下並未拒絕,抬起手來,後方的佘龍,當即把鳴龍槍遠遠拋出。
颯~
夜驚堂當空接住,九尺長槍橫於身後:
“我槍法霸道,以閣下的功力擋不住,你先出手吧。”
卞元烈見此,心神高度集中,雙手握九尺大槍,抖了幾個槍花:
呼呼~
嘭!
繼而猝然前衝,手中長槍如九尺遊龍,在身前帶出無數殘影,指向夜驚堂全身各處,用的正是崖州赫赫有名的遊龍槍。
夜驚堂單手握槍紋絲不動,直至暴雨般的槍鋒到了丈餘開外,才長槍前抬,精準無誤擊中槍鋒,同時推槍前刺。
叮~
隻是一聲脆響,雙方動作便戛然而止
卞元烈雙手握槍渾身僵硬,低眼看了看停在咽喉之前的槍鋒,眼底滿是驚豔:
“好功夫!這是什麼槍法?”
“一聲響。剛琢磨出來。”
“一聲響……好名字。”
夜驚堂收回長槍,輕歎道:
“閣下刀槍都練的不錯,但走的皆是他人之路,沒自己的東西,不可能是我對手,打再多場也一樣。”
卞元烈把長槍插在地上,臉上多出了一抹唏噓:
“我要是有自己的東西,還能和你打個旗鼓相當,豈會被神塵禿驢關到今天?木樁子便是木樁子,死前能見識下當代的天驕,也知足了。動手吧,死在魏朝手下,老夫也算有始有終。”
夜驚堂要殺早就殺了,不殺是因為這被關了五十多年的老頭子講點武德,而且和他確實沒啥關係,沒有殺的理由。
眼見卞元烈一心求死,夜驚堂倒也沒直接回絕,而是在懷裡摸了摸,悄悄取出了一塊牌子,晃了一下。
卞元烈仰著脖子等死,結果抬眼一看,卻見夜驚堂手中的黑色牌子上,赫然寫著八個大字:
燕魂不滅,烈誌平天!
?
卞元烈慷慨就義的神情,明顯呆了下,作為曾經試圖複國的大燕殘黨,他很清楚這八個字,是各地殘黨‘反魏複燕’的口號。
再低頭看向自己的腰牌,結果發現差不多,明顯都是大燕製式……
??
卞元烈抬眼望向夜驚堂,眼神肉眼可見的化為了茫然,似乎剛樹立的世界觀都崩塌了。
腦中千頭萬緒化為一句話,估計是——就你這濃眉大眼的,能他娘和老夫一樣是大燕餘孽?
這不離譜嗎這?
夜驚堂不動聲色把腰牌收起來,悄悄擺手:
“走吧走吧,想死去找呂太清,彆壞我大事。”
“……?”
卞元烈顯然有點懵,但夜驚堂如果真和大燕有關係,他再送人頭,就是死在自己人手上,顯然有點死不瞑目了。
卞元烈本想問兩句,但周圍還有那麼多人,問這種事情顯然不太合適。,
為此沉默一瞬後,卞元烈還是本著不可信其無的心理,撓了撓白頭發,轉身離去,走出幾步後,還回過頭看了看,滿臉都是欲言又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