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說道:“戰略縱深足夠長,才能有更好的緩衝,火器咱們有,人家也有,騎兵,咱們有,人家也有……海上咱們得寶船足夠強大,可陸路大家都差不多。”
頓了頓,“隻發展農業,不開展明軍西進的路線,西域早晚淪陷!”
朱厚熜沉悶無言。
“還是怕花錢?”
“不全是。”朱厚熜微微搖頭,“錢的問題,我不是很擔憂,正如你所說,定價權在我們,肉又都在大明這口鍋中,沒有太擔心的必要。”
“那你憂慮什麼?”
“濫賞則不知恩重啊!”朱厚熜歎道,“你昨日還說慣子如殺子,西域既已回歸大明,便是朕的孩子,我真正擔心的是……日子轉好的速度太快,會讓他們覺得理所應當,會讓他們生出惰性,會讓他們滋生驕狂……”
“脫離中原王朝太久了,久到早早與中原劃清了界限,心中的芥蒂哪能輕易消失?”朱厚熜輕歎道,“嚴嵩他們說升恩鬥仇,不無道理。”
李青眸光閃爍,無力辯駁。
“隻可惜啊,我的人生不夠長……”朱厚熜輕歎道,“再有百年,不,再有五十年,我都有把握讓西域、漠北徹底歸心,隻可惜……我沒這麼長的時間。”
“那就一點點給好處吧。”李青說道,“絲綢之路不能舍棄,建設的進度可以適當減緩,一代人不夠,就兩代,兩代不行就三代,無論後繼之君是誰,我都會輔佐。”
朱厚熜遺憾地歎了口氣,道:“依你吧!”
李青正色道:“建設西域的重要性、必須性,無需我多言,從出兵成本便可見一斑,如若出兵成本一直居高不下,彆人一點點蠶食西域,又當如何?打,虧本,不打,人家變本加厲……猶猶豫豫之下,西域收了再丟,完全有可能。”
“大明出兵西域的成本越低,治理西域的成本越低,敵人侵犯西域的可能性越小。”
李青說道,“戰爭,尤其與地緣戰爭,更多是心理博弈,當敵人知道你有痛擊他的能力時,隻會和顏悅色,當敵人知道你奈何不得他時,則會變得野蠻。基於此,真要算細賬,好好經營西域,反而更劃算!
當初太宗遷都順天,可不隻是為了天子守國門、為了以朝廷中樞所在,來綁架後繼之君臣不得不認真對待漠北問題;更重要的是向外擴張……”
“你說人生太短,太宗何嘗不是這般認為?太祖更是……可這不就是人嗎?薪火傳遞,代代相傳……沒有你祖宗的努力,就沒有你治下的大明,沒有你的經營,你之子孫又怎能站在你的肩膀上,讓大明更富強、繁榮?”
朱厚熜怔怔無言。
李青:“你做了選擇,選了好的,又何必內耗自己,堅定的走下去……最後的最後,子孫會念你的好,提及你,就如提及你的偶像太宗……子民也會對你歌功頌德,這些道理你明白,何故如此搖擺?”
“可我不是聖人啊,我有貪欲,我有私心……”朱厚熜喃喃道,“我做不到一理貫之,我……還是自私的,太累了,我很疲倦,我也想享受生活,享受人生……我沒辦法長生,我的時間越來越短……”
李青氣鬱又理解,無奈又心疼,一時間,五味雜陳。
其實,李青也明白,朱厚熜做了正確選擇,可這個正確選擇並沒有讓他開心,反而讓他痛苦。
朱厚熜的性格一直沒變過,從來都是那個自私自利的的朱厚熜。
隻是他足夠聰明,終是明悟了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沒有墮落,沒有沉淪,隻是因為他強行違背了內心深處的自己,可這條光明大道,於他而言,卻一點也不享受。
李青默然良久,輕輕道:“誰都知道躺下是最舒服的,你如此……沒什麼可恥的,其實我也想躺下,什麼也不做,甚至極端一點,去吃喝嫖賭,去胡作非為……我沒有,你也沒有,哪怕是沒有醒悟的你,也從未做過危害大明社稷的事來,這說明什麼?”
朱厚熜怔然看著李青。
李青溫聲說:“因為你我都是好人,都愛這片廣袤的土地,愛生活在片土地上的人,我們的良心不允許我們墮落。”
“努力的確累,可墮落更是折磨,你已經沒辦法心安理得的墮落了,既如此,不妨自我感動的付出吧……感動不了彆人,至少能感動自己,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