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藥不斷啊。”朱厚熜笑吟吟道,“要是給朕斷了,朕能善罷甘休?”
黃錦眼睛一亮,總算是明白為何皇上慷慨撒丹了。
哪裡是心疼老臣?
不過黃錦也有些擔心,道:“皇上,萬一丹藥告罄,李青還不回來,咋辦?”
“李青從無食言過。”
“可……這次不一樣啊。”黃錦皺著稀疏的粗短眉頭,“李青特意多煉了那麼老些,就是為了防止斷了皇上的丹藥,可皇上如此……”
“話是他說的,要是吃完人還不回來,朕就派人把他給拽回來。”朱厚熜哼哼道,“再怎麼說,朕才是皇帝。”
黃錦苦笑道:“皇上您這……就有些自欺欺人了。”
“什麼自欺欺人,朕隻是缺一個揪他回來的理由罷了。”朱厚熜說道,“你真以為那些丹藥對朕有用?”
黃錦一怔。
“早就沒什麼用了,人常說,是藥三分毒,再好的丹藥也不能天天吃啊。”朱厚熜輕歎道,“不過是滿足心理需求罷了,吃與不吃,沒什麼區彆。”
黃錦突然傷心起來,喃喃道:
“那豈不是說,皇上沒辦法長命百歲了?”
這話也就黃錦敢說,也就黃錦說了朱厚熜一點不生氣。
他笑嗬嗬道:“世間能有幾人長命百歲?世人口中的萬歲更是短壽,古往今來多少皇帝?年過五旬的不足一半,朕自幼體弱多病,皇考皇伯考天命也不長,今能活到這個歲數,已然難能可貴。”
其實,自打知道長生是假的之後,朱厚熜就不過分看重這些了。
於他而言,如若不能長生,活一百歲也沒什麼可值得歡喜的,因為終究還是要死。
黃錦悶悶道:“咱跟長壽的比。”
朱厚熜失笑搖頭,上前兩步,學著黃錦坐在簷下的石階上,輕輕道:
“如果長生是李青那樣,其實……也沒什麼好的,李青詮釋了長生的苦楚,朕一點也不羨慕,細想想,死了就死了唄,地宮那般豪華,總不能一直空著不是?”
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既是孝道,也是這時代的人生觀念。
這時代的人,下至百姓,上至皇帝,都相信人死了隻是換一種‘生存’方式,而不是萬事皆寂。
不然,老四走的時候,也不會三番五次、旁敲側擊的問詢李青,他爹會不會怪他,怨他,恨他……
明確知道了無法長生,又得見李青這個長生者如此悲苦,朱厚熜反而不畏懼死亡了。
黃錦吸了口氣,輕輕點頭。
“好啦,李青總會回來的,大明才是他的家。”朱厚熜拍拍屁股站起身,道,“收拾一下東西,咱們明個回乾清宮住。”
“皇上,您不是卸擔子了嘛,咋還……?”
朱厚熜攤了攤手,略帶搞怪的說:“這不是還沒卸下來嘛,朕一日不是太上皇,太子便一日不是皇帝,接下來,群臣又要演戲了,咱主仆陪他們玩玩?”
“哎,奴婢這就去收拾。”黃錦一想也是,開開心心去了。
“哎呀,笨點兒好,笨點兒好啊,不開心一陣兒,開心一陣兒……”朱厚熜很羨慕黃錦的心態,哪怕老了老了,也還是孩子心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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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載坖明確了父皇心思,便也不再矯情,一回宮就召來高先生,明確告知了他實情。
高拱一聽,立時嚇得三魂丟了七魄,直呼:“殿下你糊塗啊!”
在高拱看來,這就是皇帝對太子的考驗,而太子……中計了。
“殿下,您怎能如此……唉,壞了壞了……”高拱急得來回轉圈兒,恨鐵不成鋼。
朱載坖苦悶又無語,同時,也更理解父皇為何要他來宣布了。
這要是父皇自己宣布,怕是打死群臣,也要寧死不讓他退位了。
顯然,群臣絕不會相信,父皇會真心實意地退位。
“高先生,孤找你來,是讓你幫忙潤色一下話術,不是……哎呀,你彆轉圈兒了,孤頭都暈了。”
朱載坖氣道,“父皇若不想傳位,何必要讓孤提前插手政務?”
“顯然啊,皇上是為了修長生啊,這不明擺著的嘛,皇上隻是想長生、皇權兩手抓。”高拱理所當然的說,痛心疾首道,“殿下啊,您是儲君,這天下早晚……真不該心急啊。”
“嘭——!”
高拱一哆嗦,暴脾氣收斂起來,悻悻道:“臣莽撞了,請殿下恕罪,可是殿下……”
朱載坖冷冷道:“沒什麼可是的,轉過年……嘉靖四十年正月十六,便是孤的登基之日!”
高拱:(?`?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