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和更年輕的他們,其內心深處,很看不上徐階這樣的老人。
功利,他們也有,可年輕的他們,除了功利,也都想一展胸中抱負,青史留名。
而徐階追求的卻是……完美官僚。
這也是張居正感慨徐階老了的另一層原因!
如此大明,如此時代,若還奉行古早的中庸之道,便隻能是庸!
時代變了啊……
張居正收回思緒,說道:“徐師過譽了,居正哪能與您相比,對高拱,學生人微言輕,也幫不上忙,強出頭,惹得皇上厭惡學生是小,怕是也會連累的徐師,讓皇上誤以為徐師……無所不用其極。”
“這件事,還用不到你。”徐階明白張居正的擔憂,又見張居正一臉關切,心中湧出暖意,輕笑道,“也不用擔心,為師不彈壓,便是最大的放縱,都無需親自動手。”
張居正微微點頭,說道:“學生還年輕,當務之急,徐師自身才是首要,新帝初登大寶,正值雄心勃勃之際,徐師又是百官之首,於君於國而言,都要愛惜自己。”
徐階含笑頷首,承諾道:“待高拱的風波過去,為師會親自向皇上舉薦你。”
“徐師……”
“不必多說!”徐階淡然道,“外舉不避仇,內舉不避親,我隻是為國舉賢罷了。”
張居正深吸一口氣,恭聲稱是……
走出徐府,張居正微微仰起臉,胸中忽生出一股難言的豪情壯誌。
如此大明,如此時代,如此皇帝,如此政敵……
太浪漫了。
對張居正而言,這是極致浪漫的時代。
什麼風花雪月,什麼才子佳人,與這樣的時代,這樣時勢相比,狗屁不是!
嘉靖皇帝的退場,永青侯的離開,徐階的‘老邁’,使得這座偌的大舞台,有了充足的表演空間。
接下來,這注定是個“你方唱罷我登場”的精彩時刻!
而張居正……要做戲霸!
另一邊。
高拱亦有此感。
相較於張居正,他的心情更為激蕩,對徐階瞧不起,他亦更為純粹。
一時的挫折不算什麼,短暫的離開,隻是為了更好的歸來……
高拱仰臉望天,不悲反喜。
對自己接下來的遭遇,高拱心知肚明,不論徐階選擇走哪一條路,都不妨礙他達到政治目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徐階啊,你老了,也有點不知進退了,這首輔之位,我高拱勢在必得,這首輔,也不該這麼做……
再一邊。
朱載坖愁的不行。
平心而論,他也是讚成高拱的,無他,高拱的主張,可以為朝廷帶來額外創收,從長遠來看,也能緩解社會矛盾……
問題是高拱太急了。
可他還沒上車,高拱一腳油門,揚長而去,這讓他無所適從,抑鬱難當。
氣歸氣,人還是要保的,於公於私,朱載坖都要保下高拱。
如張居正所想,朱載坖也是想做出一番功績的,雖然他能力比不上父皇,但他可以走君臣共治這條路。
而高拱,就是他的得力臂膀。
朱載坖怎會自斷臂膀?
除非……
抵擋不住四麵八方的壓力!
“話說,不會鬨大吧……”朱載坖喃喃自語,“要不要給父皇寫封信,說明情況呢?唉,還是算了吧,不然父皇又要以為我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朱載坖糾結了好半晌,才下定決心,揚聲道:
“來人!”
站殿小太監立時上前,“奴婢在。”
“傳諭,讓高拱就今日朝會所奏,寫一封檢討,另,京察之事上交內閣辦理,罰俸半年,禁足三個月,讓他好好反省反省……”
朱載坖做了一係列懲罰,卻都不痛不癢。
小太監恭聲稱是,急急去了。
“隻是說一嘴,又沒有真正推行……群臣的怒火當也不會太大,唉,這個高拱,還真是恃寵而驕,讓他沉澱沉澱也好,朕這次就幫你戒驕戒躁……”
朱載坖揉著眉心,隻覺這朝局有些要亂起來的節奏,不禁心力交瘁。
“唉,也不知父皇何時才能玩儘興,何時才能回來……”
朱載坖想他爹了。
哪怕他爹什麼都不做,隻要他爹在,他心裡就踏實,就沒那麼多事……
~
金陵。
威武樓雅間,兄弟二人相對而坐。
“我說,你就不擔心新帝登基,朝局不穩?”
朱厚照實在肉疼,地主家也經不起這麼造啊。
“那什麼,要不你回去看看吧,大局為重。”朱厚照訕訕道,“等你啥時候再來,哥一定給你安排好,走吧,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