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三十,當朱由檢抵達廣寧,熊廷弼帶領孫承宗、袁應泰,以及遼東布政使司大小百餘名官員迎接,而朱由檢也翻身下馬,第一次和自己在遼東臂膀的熊廷弼、袁應泰碰麵。
熊廷弼高大,六尺有餘的身高,讓朱由檢需要仰視他,而袁應泰相比較就屬於是士人之中中人之姿的身材了。
五尺六寸不到的身高,比朱由檢高了半個頭,但不算太誇張。
至於孫承宗、雖然和朱由檢的關係並不密切,但他在擔任少詹事,教導朱由校學習的時候,朱由檢也和對方碰過麵。
朱由檢對三人的印象都還不錯,而作為受到照顧的熊廷弼和袁應泰對自家齊王的印象就更不用說了。
朱由檢年紀輕輕就五尺四寸的身材,可以預見,未來的身高或許能達到五尺七八寸,是勇將型的身高和身材。
身高和體型隻是代表了他對於個人身體素質的要求,但坳黑的皮膚就代表了他並不是蜷縮在軍帳之中指手畫腳的理論型將領。
他的模樣繼承了母親劉氏,長得清秀堅毅,五官則是有些隔代傳的模樣,高鼻深目,和朱翊鈞、朱棣、朱元章有些相似。
如果他帶給人第一眼的僅有這些,恐怕旁人會覺得這是哪家將門子弟,但與外表相比,他的氣勢和氣質比較更威嚴。
時刻微皺的眉頭、讓人第一眼便覺得他不好相處,稍微冷峻的眼神更是讓人與他對視時難免怯場。
總的來說、熊廷弼和袁應泰見到朱由檢的第一眼,便打心底的覺得,這氣質很符合他們心中的齊王殿下。
相較於他們,被派來遼東的孫承宗則是和朱由檢半年多未見了。
在他看來、朱由檢在經曆了河南、山東平叛後,眼眸之中的眼神更為冷峻了,不知道是不是親眼見證了戰場殘酷的原因。
“三位為朝廷拱衛遼東,孤代皇兄致謝了……”
剛一見麵,朱由檢便收起了冷峻,作揖表示了自己謝意,但同時並不躬身,留下了親王的體麵。
“我等慚愧……”
熊廷弼三人見狀,紛紛躬身作揖回禮,有些汗顏。
說是說他們三人拱衛了遼東,但明眼人都知道、遼東之所以能固若金湯,還是因為朱由檢的手段。
眼下遼東三衛四十四營兵馬,與朱由檢有瓜葛的就有三衛二十八營,而全遼十五萬正兵,價值三百四十多萬兩的軍餉和糧秣更是朱由檢一手供應。
沒有朱由檢以禦馬監起家,為大明增添賦稅,估計大明眼下早就被遼東拖的半死不活了。
昔年遼東、薊鎮、宣府、大同、太原等五鎮的軍餉支出高達八百多萬兩,占據軍費的70%,大明財政的0%。
這個盤子在朝廷手裡,每年都入不敷出,而被朱由檢接下後,隻是三年時間就重組,並且查出空額,將軍餉降到了不足六百萬的程度。
軍餉加糧秣,一來二去便為大明節省了四五百萬兩銀子。
關鍵是裁撤五邊兵馬後,五邊的戰力並沒有得到折損,反而比起之前更強了。
因此把功勞推到他們身上,屬實讓人慚愧。
不過、朱由檢並不在意功勞,他要做的是擴大中原王朝的基本盤,把內部矛盾向外輸出。
例如黃龍所寫的文冊一樣,福建之地,以眼下的畝產,怎麼可能養得活上千萬人?
這麼多人口,哪怕遷移去雲貴、琉球,也能緩解福建的內部問題。
這是一個舉例,這個例子所代表的問題,就是兩京十省的問題。
除了雲南、貴州、遼東、廣西沒有這個人口稠密,土地兼並,旱情抵抗力不足的問題外,其他各省都有這些問題。
遼東在曆史上被努爾哈赤搞屠殺,是因為努爾哈赤想用遼東來養後金二十幾萬人。
正常來說、沒有北虜入侵的情況下,遼東養個三四萬軍隊還是沒有問題的。
因此朱由檢要著重解決的問題就是人口稠密的兩京十省問題。
山西、北直隸、山東人口遷移東北,陝北遷移河套,陝南和河南遷移甘肅。
四川和湖廣的矛盾並不算大,可以少量遷移雲貴,而福建、浙江、南直隸三省的人口,占據了大明的半壁江山,內部轉移是無法滿足它們的,隻有外擴才可以。
至於外擴、無非就是用嘉靖年間對安南的法理來收複安南,開發安南,再搶奪南洋地區。
用西班牙、荷蘭已經開拓的馬尼拉、巴達維亞等地方作為落腳點,逐漸向外擴。
說白了、就是走後金的路子。
為什麼後金越打明朝越強盛?為什麼明朝國初對南洋卻沒辦法這樣?
原因是比較簡單的,南洋地區數百萬矮黑人不懂得耕種,隻有後來遷移此地的東南亞移民才懂得。
因此永樂年間的南洋耕地數量少的可憐,而開拓這些需要巨大成本,明朝人口因為靖難之役跌到了六千萬以下,根本無法支持開拓。
但朱由檢麵對的局麵不同,西班牙和荷蘭人開拓的耕地雖然少,但也有幾十萬畝,足夠大明派十幾萬百姓落腳。
隻要他們能落腳,那麼開墾就簡單多了。
有餘糧落腳和沒有餘糧落腳是兩碼事,而打下這些地方,大明是不虧的。
至於南洋開墾需要麵對瘴氣?
國內都大饑荒,幾百上千萬的人快餓死了,給口飽飯做什麼都行,誰還會害怕瘴氣?
得了瘴氣,過個十幾二十年死,總比現在直接餓死要強吧?
因此、朱由檢需要做的,就是瘋狂的在天啟七年以前無腦擴張。
隻要大明的稅製跟得上,能打下什麼地方,就打下什麼地方。
所以在客套之後,朱由檢直接對跟自己而來的四騎衛指揮使道:
“帶遼東沙盤和各地的沙盤前往經略府,等孫傳庭等人確定什麼時候抵達廣寧後,提前通知沉陽、遼陽、鎮江等府的將領前來廣寧議事。”
“末將遵命!”聽到朱由檢的話,四騎衛的四位指揮使照做,而熊廷弼和袁應泰、孫承宗也知道了,眼下朱由檢並不想討論如何打遼東這一戰。
或者說、他是覺得沒有必要討論。
因為就眼下的遼東局麵來看,誰都能看出來,實額的近三十萬明軍對付實額的十萬建虜,另外明軍這邊還有大小四千多門火炮,根本就不用擔心怎麼打。
熊廷弼為朱由檢帶路前往經略府,而大小官員和將領在後麵跟著。
帶路的同時、熊廷弼也不忘隱晦的提醒道:
“殿下、老奴那邊知道應該收到了全遼戒嚴的消息,我算過,即便秋收之後,老奴手中之糧應該不足以撐到明年開春。”
“那就在秋收之前開打,讓他收不到遼東的糧食。”朱由檢輕嗤,並說道:
“老奴不敢與我軍正麵交手,以他的作戰風格來看,他應該會提前動手,圍點打援,謀求切斷我軍各府縣道路和糧道。”
“我也是如此作想……”熊廷弼帶著朱由檢走進了經略府,而四騎衛的人手也把沉重的遼東沙盤抬進了會廳,將座椅向後撤。
沙盤在組裝,而熊廷弼也繼續說道:
“因此在秋收之前他就會動手,謀求擾亂我們的注意,隨後讓鐵嶺等地的建虜收割糧食。”
“所以不管計劃怎麼變,都應該在秋收之前開打,而不是按照計劃在八月後才動兵。”
“沉陽的兵馬必須先動起來,調動老奴的兵馬,而不是等老奴前來調動我們的兵馬。”
熊廷弼說的、和努爾哈赤要做的,實際上便是出自《孫子兵法》的虛實篇。
在《虛實》一文裡,孫武認為,軍事將領要取得對敵戰爭的勝利,必須要掌握戰場上的主動權。
所謂的主動權,便是調動敵人,而不被敵人所調動。
這也是將奇正之術,虛實之術發揮到最佳狀態的表現。
對於努爾哈赤喜歡調動明軍的作戰風格,朱由檢早有耳聞,雖然他自認為眼下的他在戰場上,不是努爾哈赤的對手,但這次他為了明軍不被調動,特意準備了三十萬兵馬。
以努爾哈赤的兵力,不管怎麼調動,始終都要在鐵嶺、赫圖阿拉等地駐紮兵馬。
也就是說、在防守的同時,他能機動野戰的兵馬,實際上也就是六萬人左右。
以六萬調動三十萬敵軍,哪怕明軍的將領是豬,也不可能因為被努爾哈赤調動而全殲。
但凡一部兵馬拖住了努爾哈赤,努爾哈赤就要麵對四麵八方湧來的明軍。
因此朱由檢認為,努爾哈赤絕對不會再像打薩爾滸一戰似的出擊,打大迂回作戰。
遼東無法守住,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努爾哈赤必然也能。
既然無法守住,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做出防守的態勢?
原因很簡單,結合他的性格和戰場,明軍將分為四部兵馬,收複遼東。
努爾哈赤想要做的,就是謀求機會,吃掉四部兵馬的其中一部,以此來達到斷明軍一臂的戰略目的。
隻要這個目的達到,那麼即便丟失了長城以內的全部城池,結果也是可以接收的。
所以朱由檢必須要預防這一點,而他要做的預防手段也很簡單:
“四部兵馬、必須要有足夠的機動騎兵,不管老奴是否主動出擊,隻要我軍兵馬有一部能拖住他,死局便會出現!”
當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遼東沙盤組裝完畢。
在經略府會廳內,一個張寬兩丈,囊括了整個東北的戰場沙盤也出現在了眾人的眼前。
就是這樣的一個沙盤,代表了整個東北所有勢力。
河穀平原、山地河流、高山白雪……
這些東北的地理地貌都出現在了朱由檢的眼前,也被代表各種勢力的各色的旗幟所插在城池、山頭……
看到這個沙盤的同時,似乎眾人都感覺到了一個活靈活現的遼東戰場出現在了眼前,而朱由檢則是拿起了代表自己的木凋擺放到了廣寧,口中呢喃道:
“複遼……備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