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東西還有誰知道……”
“隻有殿下、複套經略孫傳庭、總兵曹文詔,以及臣知道。”
天啟五年二月初二,當寫滿一箱子走私記錄的文冊放到朱由校的麵前,他的臉色可以說陰沉的能滴水。
在養心殿內跪著的陸文昭心中也不停地打鼓,而坐在榻上的朱由校,表情更是陰晴不定。
一箱文冊中他隻看了一小部分,但就是這一小部分,就足以讓他臉色如此難看。
自從當年繼位之夜,他被朱由檢說了天子應該不喜怒於麵後,他臉色難看的次數屈指可數。
但就眼下來說、如果他連麵對這種事情都能忍住表情,那他就不是朱由校,而是朱元璋了……
“這件事情……”深呼吸平複了心情後,朱由校眼神閃爍,似乎在思考要怎麼做。
不怪他優柔寡斷,而是這箱子牽扯的人太多了。
從隆慶七年到萬曆四十一年,整整四十一年半的記錄,牽扯的不僅僅是所謂的晉商十大家,還有的是這四十一年半過往山西、陝西任職的大量官員。
他們之中,有的已經是京中重臣,有的已經乞休歸家,還有的已經亡故……
而這僅僅是冰山一角,整個箱子內的文冊,所牽扯的文武官員數量足足不下千人。
這還隻是有名有姓的官員,除了官員外,還有參與的胥吏。
上千官員涉及走私問題,這數量占據了大明官場百分之一的比例。
如果加上胥吏,還有官員們的家眷,恐怕所牽連者不下十萬。
十萬人……這是怎樣的概念?
即便是當初的洪武三大案,所牽連的人加起來,也不過就是五六萬人罷了。
這五六萬人裡麵,為官者也不過千餘人,但他們大部分都是在元朝時期就為官開始貪汙的存在。
三大案可以說是清洗前朝勢力和本朝跋扈的勳貴,威懾本朝文臣。
但現在朱由校要麵對的不一樣,這上千貪官汙吏,近十萬家眷胥吏都是大明養出來的毒蟲。
他們趴在大明背上吸血,吸走了整整三代皇帝,而這隻是冰山一角。
這上千官員之中,哪怕隻有三分之一的人在朝中為官,但所牽連的勢力,依舊讓人不可小覷。
朱由校必須想要一個穩妥而又穩住諸黨的手段和辦法,才能名正言順的對這群人開刀……
“燕山學子中,第一批且年滿二十的學子有多少人?”
朱由校對陸文昭詢問,但眼睛卻一直看著放在一旁的箱子。
“大約……兩千餘人……”
陸文昭沉吟著說出了年滿二十的學子數量,而朱由校聽到後卻並沒有下達什麼指令,而像是在發呆一般的放空。
此刻的整個養心殿裡,隻有陸文昭和朱由校,便是魏忠賢等人都被趕了出去。
他們穿著大裘站在乾清宮門口,手裡捧著一個個小的暖手爐,望著那紅牆白雪琉璃瓦,各自都在算計。
就權勢來說,此刻五大太監中,權勢最大的無疑是魏忠賢。
他手下的閹黨文臣,占據了朝中文官數量的五分之二,而東林獨占五分之一,齊王黨獨占五分之一,無黨派和小黨派獨占五分之一。
也就是說、在朝堂上,他的話語是比較重要的,而在眼下齊王黨中立的局麵中,他對東林可以說是窮追猛打。
自元宵以來,不過半個月時間,東林又陸陸續續被他誣陷、陷害,導致數十人出走,並且大多都是京官。
現在的東林,隻剩下寥寥百餘人在朝中了,隻要繼續打擊下去,閹黨的勢力就會……
想到這裡,魏忠賢不免有些飄飄然,而他也趁機看了一眼王承恩、曹化淳和劉若愚三人。
司禮監五大太監的數量有些多了,魏忠賢總覺得該變變了,隻是他有些畏懼朱由檢,一時間也是舉棋不定。
自然、他那不懷好意的眼神,被曹化淳看了個清清楚楚。
朱由檢喜歡留曹化淳在京城是有原因的,曹化淳比王承恩多了心眼和手段,內廷這種爾虞我詐中,隻要有了支持,他反而如魚得水。
瞥到魏忠賢的眼神,曹化淳在內心輕嗤。
在他看來、魏忠賢不過是一條可以隨意拋棄的狗罷了,不是被閹黨拋棄,就是被皇帝拋棄。
相比較他,曹化淳和王承恩兩人顯得更為重要。
禦馬監那麼龐大的一個財政機構,曹化淳負責皇店,王承恩負責官場,這兩地方的重要性,比戶部加工部都大。
魏忠賢需要上麵拉,下麵捧,而他們倆要說真的論實權,隻需要朱由檢拉他們就足夠了,下麵的人再怎麼樣都和他們無關。
五大太監實際真的要細分,也就是三個派係罷了。
魏忠賢、王體乾一派,曹化淳、王承恩一派,而劉若愚不偏不倚,他就好像一個朱由校安排在雙方中間的調停者。
這也是為什麼隨著魏忠賢野心越來越大,曹化淳卻沒有出手收拾他的原因。
第一是沒有必要,第二他不想讓皇帝認為自己有了齊王的支持就可以囂張跋扈。
魏忠賢雖然可以隨時拋棄,但畢竟是皇帝的人,而他曹化淳……
想到這裡、曹化淳掃視了一眼乾清宮,而乾清宮內,沉吟許久的朱由校也終於開了口:
“先等弟弟回來,他沒有說何時回來嗎?”
“殿下說、準備先前往嘉峪關,然後從嘉峪關向東巡視整個河西,順帶清查河西的黃冊,然後看看哪些地方可以屯墾。”
陸文昭老老實實的回答朱由校的問題,而朱由校聞言也微微皺眉。
眼下的他,急需自家弟弟回京來幫忙拿主意,他不確定燕山學子的能力夠不夠充當基層官員。
如果足夠的話,那麼自然可以一級提一級,把朝中的官員數量給補上。
不僅給了燕山學子一個官場的最佳鍛煉位置,也給了一些無黨派和小黨派官員上升的途徑。
有了權力的小黨派,自然會去和齊楚浙宣昆五黨較真,到時候所謂的閹黨不用存在也可以了。
至於東林、朱由校也從來沒有想將他們徹底掐滅,隻不過……
想到這裡、朱由校低頭看了一眼龍案上的一份份奏疏。
這些奏疏上所寫的,清一色都是東林之中能臣的辭疏。
**星、袁可立、孫承宗、左光鬥、李騰芳、陳於廷、魏大中、袁化中、鄭三俊、李邦華、徐光啟、孫元化……
看著這一份份來自能臣的辭疏,朱由校也倍感頭痛。
他可以對那些碌碌無為的東林官員辭疏直接批複,但卻不能把這群人也批複了。
至於他們為什麼上辭疏,原因朱由校也明白,那就是閹黨玩過火了,魏忠賢玩過火了。
閹黨抬頭不到半年,東林就被從數百人的規模,搞成了百餘人,反觀閹黨那邊雖然也被弄下去了一批,但畢竟他們人數眾多,看上去無傷大雅。
“得給東林一個平衡的處置……”
朱由校在心底喃喃自語,隨後看了一眼旁邊的箱子,心想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把柄。
不過這個把柄如果用出來,那所產生的官員缺補就成問題了。
不用新人,重新上位的還將是諸黨官員,所以問題又繞回來了。
燕山學子能不能用?
“派人傳信弟弟,務必在十月前返回京城。”
“臣領旨。”
算了一下第一批燕山學子畢業的時間,朱由校對陸文昭下令,而陸文昭也應下。
不過在應下後、朱由校也問起了南洋的事情:
“南洋的諸多土邦還沒有清理乾淨嗎?”
“回萬歲,南洋林密有瘴氣,而一些小國雖然看著小,但人口和國力卻不弱。”陸文昭對朱由校解釋著南洋的局麵:
“蘇門答臘的亞齊和其他幾個小國,有上百萬人,帶甲五萬。”
“爪哇島上,有土人不下百萬,而其他大小國家算起來,也有百萬人口,兵馬數萬。”
“南洋的局勢,比殿下想的要複雜一些,因此想要圍剿這些不服王化的小國和土邦,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五日前,都督黃龍曾上疏,我大明與暹羅、甘孛智兩國合兵拿下蘇門答臘北麵的馬六甲半島。”
“南邊的蘇門答臘島雖然也被控製,但亞齊的殘黨躲入密林之中,我軍尚在圍剿。”
“至於爪哇之地,目前大軍隻是守住了巴達維亞,沒有東進。”
陸文昭說到這裡、害怕皇帝覺得打南洋代價太大,因此也說了一些好的方麵:
“不過、好消息是,蘇門答臘和馬六甲上的耕地比我們想象的要多。”
“蘇門答臘有耕地三百餘萬畝,馬六甲有百餘萬畝,合計四百多萬畝。”
“按照推算,爪哇之上應該也有不下二百萬畝,再加上魄羅、呂宋,南洋已經開發的耕地應該不下一千萬畝。”
“真有這麼多?”聽到陸文昭的話,朱由校頓了頓手上的舉動,懷疑的看向了陸文昭。
“確實有那麼多,自我大明永樂年間帶耕種技術南下,如今過去二百餘年,開墾如此也並不奇怪。”
陸文昭老老實實回答,同時也道:
“隻是由於戰亂的緣故,蘇門答臘和馬六甲兩地土人損失慘重,另外暹羅、甘孛智兩國兵馬軍紀敗壞,肆意屠戮了十餘座城池。”
“柔佛、亞齊等諸多土邦被殘害者不下百萬……”
陸文昭的話,讓朱由校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