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當齊魯之地遭遇大旱半年之久,莊稼大部分乾死的時候,黑夜之中的地表的沙地也開始蠕動了起來。
沙化的土壤中不斷的鑽出一個個蠕蟲,蠕蟲蛻甬,便開始肆意啃食附近乾枯的稻、麥。
“三更半夜、小心火……”
鄉裡、當一名更夫在黑夜中行走打更時,正在喊著更聲的他,眼睛一撇看到了在乾草叢裡不斷蠕動的蝗蟲。
他用更槌撥開草叢,燈籠的火光瞬間刺激了草叢內的蝗蟲,所有蝗蟲忽的飛起,宛若黑煙一般,將更夫嚇得倒地。
“蝗災!要發蝗災了!”
連滾帶爬,更夫不斷地大吼著,然而他這一吼,瞬間無數蝗蟲從乾草之中飛起,如黑雲一般向著稻、麥田飛去。
鄉裡的百姓被更夫的叫嚷上挨家挨戶的叫醒,知道有蝗災後,所有人都緊閉門窗,用木板將糧缸死死壓住。
鄉裡的裡長也騎上毛驢,向著四周縣城跑去彙報消息。
隻是這樣的一幕在整個齊魯大地上不斷出現,而當天明時,數以千萬計的蝗蟲掠過整個濟南府,隻是一天的時間,靠近水源的一些村落莊稼也被啃食殆儘。
不多時、蝗蟲便向著兗州府、河間府、東昌府、青州府掠去……
身處青城的袁可立基本是被不斷撞死在門窗上的蝗蟲給從睡夢中叫醒的,起床後的他舉著火把,穿行在縣衙內。
隻是此刻的縣衙亂作一團,各級官員被蝗蟲圍的抱頭鼠竄,隻有袁可立拿著火把不斷地揮打,將官員胥吏救出的同時,立馬組織道:
“不要慌!點燃火把,讓人看管好常平倉和糧倉!”
“是……”
慌亂的官員們找到了主心骨,也開始舉起火把揮打。
隻是他們個人的能力有限,當蝗蟲開始減少並最後消失時,地上隻留下了一堆蝗蟲屍體。
袁可立留下官員處理縣衙的事情後,便帶著人火急火燎的趕往了常平倉和官倉。
然而、儘管常平倉和官倉保住了,但大部分民間的糧倉和糧鋪都遭到了蝗蟲的席卷和肆虐防潮的秸稈和糠會被吃掉,《救荒活民書》裡禁止糧商直接賣被汙染的米麥,需要讓官府檢查才能銷售。
街道上是被蝗蟲襲擊而哭嚎的百姓,孩童,以及坐在店鋪門口嚎啕大哭的商人。
麵對這樣的場景、袁可立下令滅蝗,並上疏京城,請調糧、兵圍剿蝗蟲。
消息送到京城時,已經是蝗災爆發的第二天下午了,而拿著手裡奏疏的葉向高,隻覺得熱血上湧,一時間頭暈目眩。
【天啟五年秋六月,山東之地見群飛而至者,若煙若瀾,若大軍之塵,自西而東,前後百餘裡,相屬不絕,全境患災,請調……】
“果真爆發蝗災了……”
拿著手裡的奏疏,葉向高有些撐不住,隻能對身邊的翰林開口道:
“將奏疏送到萬歲手中,請萬歲下旨,命五軍都督府圍剿滅蝗。”
“是……”翰林聞言,當即就拿上奏疏,往乾清宮奔去。
隻是當他來到乾清宮門的時候,卻被門口的淨軍攔住了去路。
“奏疏可以進去,人不行。”
“我是內閣的翰林侍郎,連我都不行?”
見淨軍千戶開口,翰林侍郎壓著怒氣質問。
“沒有廠公和萬歲的命令,誰來都沒用。”
淨軍千戶絲毫不避諱的開口,而翰林侍郎聞言,也隻能將手中的奏疏遞了出去。
拿到奏疏的千戶,轉身讓一名百戶把奏疏送外乾清宮內。
翰林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乾清宮門打開又合上。
當他無奈離開的時候,奏疏也被送到了乾清殿前,不過這份奏疏並沒有直接交給皇帝,而是在抵達門口的時候,就交給了王體乾,由王體乾藏匿在袖中,走進了乾清殿。
在他進入乾清殿,轉而來到養心殿門口的時候,他所見到的是正在炮製木頭的朱由校,以及蹲在地上,逗弄木馬上朱慈燃、朱淑娥的魏忠賢,客氏。
“萬歲、司禮監有事情找魏秉筆。”
“嗯。”朱由校應了一聲,沒說什麼,而是專心的在炮製自己的木頭。
倒是魏忠賢聞言,連忙把手裡的撥浪鼓給了旁邊的客氏,陪著笑走出了養心殿後,在背對著朱由校的地方,瞬間收起了笑意。
他和王體乾一同走出了乾清殿,而王體乾也拿出了奏疏道:
“這是山東蝗災的奏疏,內閣想讓萬歲調五軍都督府的兵馬去山東圍剿蝗災。”
“嗯?山東蝗災了?”聽到這話,魏忠賢接過了奏疏,一目十行的掃視之後才開口道:
“調吧,蝗災這種東西處理不好,容易造成民變,說不定齊王聽到後會加緊趕回來。”
“對了……”魏忠賢側目看向王體乾道:“曹化淳和王承恩他們倆在乾嘛?”
“他們還在調動禦馬監的東西,賑陝西的白災,聽說殿下也前往了延安,坐鎮延安賑災。”
王體乾回應,而魏忠賢聞言點了點頭,很滿意道:
“晚點回來也好,等他回來,我們又得夾著尾巴做奴婢了。”
“記得把山東的事情處理好、實在不行就調內帑二十萬兩銀買糧賑災,總之這種事就不用叨擾萬歲了。”
說罷、他轉身便走進了乾清宮內,而王體乾也按照魏忠賢的話,調了二十萬兩內帑銀交給閹黨官員賑災用。
魏忠賢不是傻子,畢竟他也做過農民,自然是知道蝗災對農民的危害。
這種事情處理不好,一不小心就會弄出一場叛亂,到時候朱由檢回了京城,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收拾自己。
隻不過、魏忠賢和王體乾兩人是不傻,但兩人蠢在太低估閹黨官員的貪欲了。
二十萬兩內帑銀經過層層剝削買到糧食後,隻買到了不到二十萬石賑災糧。
而當這些賑災糧運抵山東境內的時候,本來二十多萬石糧食,隻剩下了十萬石不到。
這一切的一切都被錦衣衛看了個清楚,並連同其他的消息一起送往了延安。
當朱由檢拿到這份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二十了。
“這群家夥倒是好大的胃口!”
、
延安府衙門後院,朱由檢壓著怒氣看著手中的情報,而後院會廳外,是飄灑的大雪,以及不斷在吹的狂風。
六月飛大雪,這樣罕見的一幕對於這個時代的百姓來說,簡直是一場災害。
這樣的災害不僅僅是陝北,而是整個黃土高原都受了災。
全陝境內,隻有西安府、漢中府、鞏昌府、岷州府、臨桃府、桃州府、平涼府、鳳翔府在五月停了雪。
除他們以外,寧夏府、朔方府、延安府都遭遇了白災。
這次白災所波及的不僅僅是三府上百多萬人口的問題,還涉及了全陝除陝西以外,陝南春種延遲,陝北幾乎顆粒無種的問題。
本來禦馬監要承擔百姓遷移河套的任務就重,現在一場白災可能導致一百萬人沒有糧食吃,問題就更加嚴重了。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定襄府的定襄、九原、豐州三縣已經停了雪,甚至積雪開始融化。
因此、無奈的朱由檢隻能在抵達延安後,先下令拿了遷移卷的百姓前往前套安家。
之後、他又把前套的四百多萬石糧食南運,命王承恩他們再調三百萬石糧食走山西大同,送往前套三縣。
這還隻是第一個步驟,第二步他開始讓上直四騎衛挨家挨戶統計存糧,給家裡沒有地、或者土地低於三畝的發遷移卷。
他們的土地,禦馬監用一畝換十畝來交換,並且利用這次的白災,開始統計三府之地的人口數量,根據人口數量,發放救濟糧的糧票。
麵對白災,毫無抵抗力的百姓根本不敢隱匿人口,而是老老實實的把人口數量給報了出來。
朱由檢下令各戶按照人頭,每人每天一斤米,每戶十天領取一次的糧票。
當這樣的指令由上直四騎衛下發下去,很快陝北三府的百姓戶籍數量,就在短短的一個月內統計完畢。
陝北三府,所統計的人口數量是成年男丁七十萬五千四百多人,婦女八十七萬六千餘人,未成年的孩童二十三萬四千多人,合計一百八十五萬餘人。
當朱由檢看到這個人數的時候,他的頭瞬間就大了。
禦馬監的家底可撐不起這麼多人的吃喝,更何況陝南之地還有二十多萬要遷移去河套的百姓。
也就是說、他最少要讓這二百餘萬百姓撐到明年秋收去。
哪怕一個人一天一斤米,那每個月也要吃去近四十萬石米。
到明年秋收,這可是還有整整十五個月。
儘管賑災的米有七百萬石,但路上的火耗就是一筆不小的數量,況且遷移河套的百姓,已經發下去了糧票,他們每人都有三十石糧票。
目前已知的遷移人數已經達到了四十二萬六千多人,也就他們這批人,最少手握一千二百六十多萬石的糧票。
儘管禦馬監可以每個月隻兌換一石給他們,但河套的糧食也就三百多萬石,頂多撐小半年罷了。
雖說其他地方距離秋收隻有三個月了,但……
“南方五省的軍屯籽糧都要交給舊港,北方一京六省,陝西和山東、河西、遼東的軍屯籽糧估計是收不上來多少。”
“隻有看河南和山西、還有北直隸的軍屯籽糧能不能撐下去了。”
看著眼前的地圖,朱由檢倍覺頭疼,他現在算是知道災害帶來的危害有多大了。
滿桂在河套駐軍,孫傳庭還在西寧處理朵甘各部的事情,曹文詔在西寧等著朵甘三營調過去後練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