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現豁口被轟開後,他立即帶領了兩個牛錄下城牆,將豁口第一時間堵上並且命令城牆豁口兩端的人用檑木和石塊堵上豁口。
亦東河城的兩紅旗金軍訓練有素,即便麵對遼東精銳兵馬,他們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而是有條不紊的執行著既定的步驟。
豁口處成為了絞肉機,兩方重甲步卒正麵開始了碰撞,不斷地擠壓,不斷地有人受傷被拖拽出去。
金瓜錘和狼牙棒、斧頭成為了雙方的最愛,每分每秒都有人滿臉鮮血的倒下,而在本陣的熊廷弼和孫應元默默看著這一切,情緒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爭是血腥的,無法承受的人就老老實實回家,而不是在戰場上拖累自己的同袍。
一個將領如果無法冷靜,那就無法避免更大的傷亡……
“再運送一些石塊、木料來城頭,不夠就拆屋子!”
豁**戰的後方,眼看兩軍陷入了焦灼的攻防戰,代善也察覺到了修補豁口的材料不足。
他對那些將領厲聲責斥道:“備戰物資怎麼用,這些還用我來教你們嗎?”
隨著戰鬥的深入,城頭儲備的那些滾石檑木竟然已經告急。
代善顯然還是有些低估了明軍的戰鬥力和執行力。
麵對如此嚴密的防守,明軍的軍心竟然沒有絲毫的動搖。
這樣的意誌和戰力,在複遼之役中根本就沒有出現過幾次,即便是威寧營堡的山西兵,也不過在承受了一成不到的死傷就開始撤退了。
再看明軍、先鋒軍的死傷已經在一成左右了,但他們依舊在悍不畏死的發動進攻。
“黃台吉說的沒錯、不應該給明軍時間的……”
這一刻、代善想起了當年沉陽之戰後黃台吉的話,此刻隻覺得無比後悔。
當時如果金軍忍得下死傷,一口氣拿下遼沉,哪怕死傷兩三萬女真勇士,那也比眼下要好多了。
有了遼東半島,他們不可能這麼被動。
給足了明軍訓練的時間,現在反倒是他們不如明軍了。
咬緊牙關,代善扭頭瞅了一眼後方,隻見一些金軍正緊張的沿著馬道驅趕著騾子、馬匹將一些守城器械上城。
這一點他還是很滿意的,隻是守城器械再多也沒有用了,眼下的金軍死傷已經達到了一成,按照以往對陣明軍的慣例,頂多兩成、己方就會潰敗……
想到這裡,代善的心跳開始加速,大腦充血,不斷地再想對策,但沉悶的火炮聲無時無刻不在打斷他。
不等他想出什麼好主意,倒是他一直期盼的人立了功……
“駕!駕!”
明軍本陣,伴隨著塘騎從側麵奔襲而來,正在觀摩戰場的熊廷弼和孫應元等一眾將領紛紛側目看去。
這塘騎策馬上前,隨後一氣嗬成的翻身下馬,並將懷裡的軍情交出。
“經略,這是大寧府的軍情!”
“嗯?”聽到大寧府有軍情,所有將領都皺起了眉頭,意識到了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果然、當熊廷弼搶過軍情打開的時候,上麵的軍情和他猜想的大差不差。
“莽古爾泰帶兵一萬二叩關大寧府。”
熊廷弼轉頭對孫應元說出了這句話,而身後的一些將領也露出了驚詫的表情。
他們倒是沒想到、都到了這種時候,建虜還敢玩圍魏救趙的手段。
不過對於這個消息,諸多將領沒有什麼驚慌的表現,隻因為在出征前熊廷弼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和安排。
“大寧府有賀世賢帶著六個營的兵力駐守三座城,廣寧府也有三個營,莽古爾泰想叩關也得看看能不能打得過賀瘋子。”
合上軍報,熊廷弼不再多說,而是繼續圍觀戰場的局勢。
時間在一點點的過去,而負責防守的代善眼看己方軍隊死傷快要超過兩成,隻能硬著頭皮無奈下令道:
“全軍撤往亦迷河城!”
“嗶嗶——”刺耳的木哨聲響起,伴隨著木哨聲響起,金軍開始從城頭撤下,步步為營的撤退。
戰場之上、軍隊最難的不是怎麼上去打,而是怎麼撤下來。
古往今來許多戰役和戰爭都是敗在了撤退以上,這一點不管是東西方都一樣。
“全軍止步,窮寇莫追!”
當明軍先鋒軍的三名參將看到金軍步步為營的撤走,當即就下令全軍不得追擊。
這讓眼紅建虜首級的明軍紅著眼,眼睜睜的看著金軍慢慢撤走。
等建虜撤走百餘步後,三名參將才下令繼續追擊,同時將消息傳給了後方的本陣。
“大軍入駐亦東河城,隨軍民夫好好休息三日,等待後續糧草運抵後開墾耕地,將消息傳回遼東,轉給殿下,請示殿下是否還要繼續行軍。”
得到金軍撤退的消息,熊廷弼很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
拿下了亦東河城,對其之後的不斷開墾,讓這裡打造成明軍日後掃虜的前哨站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們始終是羊攻,而不是主力,而他也不是掃北統帥,而是一支偏師,自然無法做出是否追擊的決定。
儘管明軍的補給可以支撐他們這三萬多人進攻亦迷河城,但輜重線拉的太長,加上莽古爾泰在他們側翼,說不準會有被斷輜重線的風險。
因此、熊廷弼才決定暫時不再北上,而是準備先把長城到亦東河城之間的這三百裡長平原先吃透再說。
熊廷弼想要打下亦東河城也是為了這三百裡長,近三千餘萬畝的平原給吃下,用來安置山東難民,不然他頂多按照朱由檢說的僵持罷了。
現在地盤打下來,剩下的就是開發了。
想清楚一切,熊廷弼開始帶著大軍進入亦東河城,而也在他們進入亦東河城的時候,距離他們六百餘裡外的長白山脈之中,也在爆發著不小的戰事。
“嗶嗶!”
“砰砰砰——”
長白山道之中,伴隨著木哨吹響、熟悉的五斤炮再度作響,不過不同於熊廷弼等人的平原作戰,此刻的五斤炮正在狹隘的河穀進行作戰。
“轟隆”的炮聲和“砰砰”的石彈命中城牆聲不斷在河穀回響,而它們所進攻的目標,赫然是建州通往輝發城三百裡山道上無數石堡的其中一座。
“按察、這建虜跟個老鼠一樣,四處建堡,石堡一被轟塌就撤走,跟個牛皮糖一樣,忒是可恨!”
河穀山道之上、當王寵的聲音響起,他身旁一名身材精瘦的將領也對應開口道:
“這石堡打下也有好處,算是為我建州縣收複一個個屏障了,就是瞧著他們這十裡一堡的模樣,恐怕戰事結束前,我們頂多不過行進一二百裡罷了。”
當這名身著甲胃的將領開口,仔細看去,這不正是當初被朱由檢調為遼東按察副使的盧象升麼。
隻是盧象升身為一個文官,身著甲胃的模樣若是被朝中那群文臣看到,或許多半會迎來嘲諷。
在朝中文官看來,文官著甲簡直就是自甘下賤的行為。
他們眼中的文官領兵,就是坐鎮中軍,羽扇綸巾,談笑中檣櫓灰飛煙滅,大局在握的場景。
類似盧象升、孫傳庭這種身為文官還著甲上陣殺敵,反而是落了下乘,不為他們所喜不說,還要被他們出言譏諷。
不過、那也是以前的場景了,眼下盧象升和孫傳庭作為齊王黨,估計那群會譏諷他們的文官,眼下隻能在麵對他們時賠笑。
“這一戰打完,按察您應該也要高升了。”
臉上猙獰傷勢的王寵對著旁邊的盧象升一笑,而他們身後的一些將領也紛紛笑了出來。
這次掃北之役,明眼人都能看出,齊王是在有意的給盧象升分軍功。
不然按照官職來說,進攻輝發城這種重要的事情,應該是交給賀世賢、或者孫應元親自領兵才對。
哪怕不是二人,也應該是在朝鮮鏡城駐兵的尤世功,而輪不到盧象升。
盧象升能撈到這個好差事,顯然是齊王的刻意為之。
這一點、和盧象升相處了兩年半的王寵等人都能看出來,所以才會提前慶祝盧象升高升。
對於他們的慶祝,盧象升並沒有覺得很高興,而是覺得自己肩上的壓力更重了。
齊王對他的照顧,導致了他一個天啟二年出身的進士,在短短四年的時間,直接從進士跳到了從四品的按察副使。
要知道、天啟二年進士共四百零九人,而作為狀元的文震孟是也不過是一個還在翰林院擔任修撰的從六品官員罷了。
其他和盧象升一起入朝考上進士的,也大多是正七品、從七品等官階。
由此便不難看出、朱由檢對他的恩寵有多大了。
不過也正是這樣的恩寵,讓盧象升倍感壓力,想要做出一些功績來回報朱由檢。
這一戰打完,他再差也能再提一階,成為正四品的按察使,不用頂著一個副的名頭了。
對於二十六歲的盧象升來說,這樣的年紀成為一省按察使,確實是天大的殊榮和恩寵了。
隻是他個人來說,卻並不想用這種的方式升官,他很想在這一戰中打出點什麼東西。
但是當他抬頭看了看眼前矗立在河穀之間的石堡,便也知道,這種想法是不可能了。
從建州到輝發城,一路兩側都是高山,不可能有伏兵,有的隻有一座座難啃的石堡。
不過這些石堡對於有火炮的明軍來說,攻克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盧象升穩紮穩打,每個石堡都將是他的功績。
可以說、朱由檢給他選了一條最安全,最容易混取功勞的路,但這條路、卻並不是他想走的路……(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