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畫作以寫意為主,不過要是想要寫實,自然也是可以的……”
回京的第二日,當齊王府後院響起朱由檢諄諄教導的聲音,此刻的他也難得迎來了多日的放鬆。
“這樣嗎?”
後院內,兩張畫桌被放到了長廊上,而長廊與書房的庭院暴露在畫桌麵前。
朱由檢站在畫桌背後,對楊如是述說著竅訣,時不時握上對方的手來描繪。
在他們麵前,書房的占地近半畝的庭院裡,十餘株臘梅已經含苞待放,雪壓枝頭,白茫庭院。
幾隻“宮貓”在踩雪,蹲在臘梅樹下仰視尚未綻放的臘梅。
白雪、臘梅、假山、狸貓……
當四種動靜植物碰撞,一幅很好的畫卷已經出現在了朱由檢腦中。
“畫分十門,即道釋、人物、宮室、番族、龍魚、山水、鳥獸、花木、墨竹、果蔬等……”
“能表現出的方法則是有工筆、寫意、鉤勒、設色、水墨等技法形式,設色又可分為金碧、大小青綠,沒骨、潑彩、淡彩、淺絳等幾種……”
“你繪畫時,不僅得重意,還要運用線條和墨色的變化,以鉤、皴……”
朱由檢在教導,而楊如是也認認真真的學著。
李定國在王府外廷的存心殿學習,楊媛愛則是忙著做飯去了。
眼下書房之中,除了驍騎衛以外,便隻有朱由檢和楊如是了。
朱由檢並不避諱有人來內廷,因為眼下的內廷並不值得避諱。
首先他沒有妃嬪,其次與鋪張浪費的皇宮不同,齊王府的侍奉奴婢也被朱由檢限製在外廷女婢三十人,內廷女婢二十人,庖廚十人,總數六十人的規模。
比起其他王府,齊王府的奴婢規模甚至不如一些小郡王府,但對朱由檢來說已經足夠。
他告訴過楊媛愛,若是府中女婢想要婚娶嫁人,說一聲,王府給出嫁妝就行,不要偷偷摸摸的。
朱由檢很明白“上行下效”這四個字的威力,他和崇禎一樣,在生活方麵十分簡樸,除了膳食上舍得花錢外,其它方麵他並沒有什麼用度。
一些布匹綢緞也不用他去買,皇宮幾乎每隔幾天就會送來一些禦用的綢緞布匹。
朱由檢的俸祿有三個方麵,一個是爵位的那一萬兩年俸,一個是上直都督的二千兩年俸,還有就是正一品大都督的三千兩年俸。
他的年俸合計一萬五千兩銀子,王府之中的用度,還有外廷辦事的將領文臣的吃食,都在花這一萬五千兩銀子。
朱由檢沒有挪用過禦馬監一分一毫的銀子,也禁止王府購買田地。
除了王府的維護外,府內要興修什麼建築也需要他點頭才能實施。
因此,齊王府修建以來,至今還沒有任何變化,為數不多的增添,就是皇宮之中隔三差五送來的家具。
也不用多說,這些家具基本都出自朱由校的雙手,而這些家具朱由檢大多用不上,因此基本都將家具庫存在外廷的倉庫中。
難得的休息讓朱由檢得以放鬆,他一邊教導楊如是,一邊自己作畫。
很快一幅《狸貓賞花踏雪圖》就被他繪畫完畢,並且壓上了他個人的私印。
畫了一幅自己想畫的,朱由檢拉著椅子到楊如是旁邊,看著楊如是一點點的作畫。
她的畫技實際上並不差,至少在她這個年紀來說,已經算得上佼佼者了。
朱由檢陪她從巳時四刻作畫,直到午時六刻,這氣氛才被楊媛愛的腳步聲打破。
“殿下、可以用膳了。”
“嗯,送到這裡來吧……”
楊媛愛行禮開口,朱由檢則是抬頭看了她一眼,微微頷首。
楊媛愛見狀,也轉身吩咐她身後的一名女婢去傳膳,而她則是帶著另一名女婢上前。
女婢手中端著茶盤茶具,而楊媛愛則是上前,熟練的將朱由檢的畫收了起來,並接過茶具放在桌上,隨後將紙筆研墨收走,交給女婢收回書房。
她站在桌前,幾件宣德年間的青花鬆竹梅紋茶具被她一一擺好,隨後用小銅爐燒水沏茶。
一番行雲流水的操作後,茶杯被她雙手遞給了朱由檢,而朱由檢接過後輕輕抿了一口,然後放回茶杯,低頭繼續看著楊如是作畫。
大概過了一刻鐘,李定國就一路快走來到了長廊,而跟著他的是長長的隊伍。
銅鍋和一碟碟素菜,生豬肉片被端上,十幾種調味品也被擺放桌麵。
銅壺倒水,銅鍋點火,煤塊燃起火焰,一桌比較素的火鍋宴就出現在了朱由檢麵前。
他自己放起了調味品,其中的辣椒自然是最為重要的辛辣品。
“彆畫了,先用膳。”
朱由檢對楊如是交代了一聲,隨後坐在了主位,而楊媛愛和李定國也分彆坐下,並為自己調製蘸碟,楊如是也一樣。
好不容易水開始沸騰,大骨頭熬製的清湯鍋底和辣椒牛油熬製的紅油鍋底便以鴛鴦鍋的形式呈現。
兩位女婢負責倒菜夾菜,而朱由檢要做的,似乎隻剩下了吃。
隻可惜,他這勞累了大半年的享受,還沒有體驗多久,腳步聲就從長廊儘頭傳來。
陸文昭帶著奏疏而來,朱由檢見到他後沒說什麼,直到他走到跟前才詢問道:“如何?”
“萬歲輟朝一日,閉宮一月……”陸文昭臉上露出幾分無奈,而朱由檢聞言也著實語塞。
朱由校為了躲朱由檢的追問,倒是真的忍得住。
“算了,不管了,坐下一起吃飯吧。”朱由檢搖了搖頭,也不打算去強逼自家哥哥了,而是招呼陸文昭吃飯。
“卑職已經吃過了。”陸文昭說罷,女婢也抬來了凳子。
他坐在旁邊,接過女婢遞來的茶開始休息,而朱由檢聞言也不說什麼,默默吃了一刻鐘的飯,隨後才用貢茶漱口,擦了下嘴後起身。
陸文昭見狀跟了上去,顯然朱由檢知道陸文昭有要事要說,並且不能在眾人麵前說。
他特意走開,而陸文昭也心知肚明的跟上去。
二人走回到了書房內,隨後陸文昭才拿出了三份軍報。
“徐霞客等人已經返程抵達了波斯,並且按照殿下您的意思,他們在各國買了不少牲畜返程,大概臘月初能抵達小西洋監察使司。”
“此外、與我朝貿易硝石,布匹的歐洲各國商人,按照我朝的需求,帶來了殿下您所說的大白豬和夏爾馬、西門塔爾牛、夏洛萊牛、利木讚牛等牲畜。”
陸文昭說著,而朱由檢也忍不住的點頭。
大白豬是培育大約克夏豬的重要豬種,這點對於前世扶貧,經常去貧困戶家裡充當獸醫的朱由檢來說十分熟悉。
英國本土大白豬,公豬成年體重可達五百斤左右,母豬可達四百斤左右,而大明的本土豬種中,最大的公豬體重不過四百斤不到,母豬不過三百斤不到。
大白豬一旦選種培育成功,完全可以培育出後世的大約克夏豬,而大約克夏豬的公豬成年體重可達六百多斤,母豬可達五百多斤。
引進大白豬來培育,是解決民生的一種重要手段,畢竟眼下大明酒課司各地酒場的釀酒殘渣可以直接充當飼料。
隻要官府推進培育,按照一頭大白種豬可以配二十五頭母豬,一年可以生產兩次,每次八到十崽的速度來說。
一百頭大白種豬加上大明本土的兩千五百頭育肥母豬,完全可以在一年內將雜交豬繁衍到四萬頭以上,這就是大白種豬的優點。
隻要有充足的母豬,官府完全可以在幾年內就讓雜交豬在大明的市場占據一席之地。
朱由檢眼下什麼都不缺,遍布天下兩京十七省的皇莊和官場有三百多萬頭育肥豬,現在他缺的隻有大白種豬。
至於夏爾馬就更不用說了,這是世界上最大,最知名的挽用馬,極限可以拉動八千多斤的貨物,肩高在五尺五左右,體重在一千四百斤到一千八百斤。
作為種馬來說,完全可以用來改善大明的挽馬質量,哪怕第二代馬種隻有夏爾馬一半的能力,也能對大明的農業起到不小的幫助。
不過相比較豬來說,挽馬的引進速度自然是快不起來,不提配種次數,單單育種的崽數,大白豬可謂一騎絕塵。
不僅是夏爾馬,還有其他幾種大型肉牛、奶牛也是一樣,朱由檢知道它們的引進和推廣是快不起來的。
隻是對於朱由檢來說,他還有漫長的時間來調整國策,改善民生。
引進可以引進的物種,哪怕需要花費十幾年,二十幾年,才能讓這些物種遍布大明,那也是值得的。
眼下限製大明的,實際上就是生產力。
夏爾馬如果由官府推廣,那雖然不如大白豬,但十幾年的時間,也能以眼下官場上百萬挽馬的數量來發展到數百萬頭。
這樣的速度並不慢,按照三年成熟一批來說,十五年的時間可以完全成熟五批,而夏爾馬作為種馬需要不斷引進,官場的數十萬母馬還等著它們。
朱由檢倒是不覺得有什麼羞恥的,隻要夏爾馬能推廣進入農業市場,那麼大明的農業產能就能提高許多。
戶部已經算過了,眼下的大明人均耕地是六畝,而這個人均是需要細分的。
底層百姓分為兩京十三省內、外,兩京十三省的普通底層百姓手中一般隻有一到三畝地,而兩京十三省外的百姓,人均握有五到二十畝地。
這實際上也是一種極大的貧富差距,如果朝廷不管,那麼兩京十三省的百姓隻會越來越窮。
朱由檢記得很清楚,眼下舊港、交趾、小西洋、琉球府、泰寧三府、瀛洲等地的大明百姓人口加起來不足八百萬人,而耕地數量是九千四百多萬畝。
反觀大明傳統兩京十三省加上河西、遼東後,紙麵人口數量達到了一億零九百多萬人,耕地數量七億四千多萬畝。
看上去似乎沒有問題,但實際上這七億四千多萬畝裡,士紳豪強占據了一大半的土地,百姓最高的人均也不過三畝。
“兩京一十八省……”
朱由檢輕聲呢喃著大明的疆域,心裡很清楚,大明眼下急需釋放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