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嗚……”
二月初七的午後,汽笛聲在門頭溝中響起。
由於是山穀地形,因此汽笛的聲音傳出數裡,而數裡外,聽到汽笛聲的朱慈燃連忙打開窗戶,把頭探了出去。
他那期待的眼神沒展現兩秒,甚至連地平線的軍備院都沒有看清,便被一隻手給大力拽了回去。
“回來坐好,隨意打開窗戶容易被刺客襲擊。”
李定國都囔著把窗戶關上,而朱慈燃則是雙眼帶光的看向朱由檢:
“齊王叔,第四版蒸汽機出來嗎?”
“暫時還沒有,這應該是是第三版蒸汽機高壓鍋爐實驗而引發的汽笛聲。”
朱由檢端坐著處理奏疏,而朱慈燃聽到後連忙如海綿吸納海水般的迫切詢問道:
“高壓鍋爐是什麼?”
“高壓鍋爐就是……”朱由檢頓了頓,反應過來後皺眉將目光從奏疏轉移到朱慈燃身上:
“你問這個乾嗎?這個不需要你操心,你先完成你的功課就行。”
“我就是好奇問問,我功課已經做完了。”朱慈燃表功似的將自己的功課拿出來,遞到朱由檢麵前。
朱由檢瞥了一眼,然後才解釋道:“高壓鍋爐就是蒸汽表壓力高於普通鍋爐的鍋爐。”
“那壓力是什麼?為什麼要用高壓的鍋爐?這個鍋爐和火牆、地暖這些供暖的鍋爐有什麼不一樣嗎?”朱慈燃連忙詢問。
他這著急的模樣,朱由檢看了有些不安,感覺過渡開導對方興趣,或許會導致對方“不務正業”,因此朱由檢皺眉道:
“這些東西,物理課本上都有,你好好看書便是。”
“有嗎?”聽到物理課本都有,朱慈燃立馬轉身在馬車的書架上搜索了起來。
儘管朱由校和張嫣表現得都不想讓三個皇子去官學就讀,但朱由檢安排教育他們的教材,基本和官學一樣,並且增加了國學。
朱慈燃在書架上找了找,然後找到了《基礎物理》這本書,隨後便翻開目錄尋找起了關於鍋爐和氣壓的基礎知識。
他一邊看還一邊說:“齊王叔,為什麼您能寫出這些其他書都看不到的東西啊。”
“安靜點看書吧……”朱由檢無奈,麵對眼前這個十萬個為什麼的“朱十萬”,他隻想靜靜,趕在抵達軍備院前處理完剩下的三本奏疏。
“喔……”朱慈燃被叫安靜後也沒有什麼不滿,而是饒有興致的翻看《基礎物理》。
比之他,旁邊的李定國要早熟許多,不用誰催促,他就在朱慈燃安靜過後拿起了一本《政治論》來觀看。
這本書是朱由檢寫的,但這本書並不在市麵流通,隻有三本。
一本便是他手裡這本,另一本放在齊王府的圖書館內,最後一本放在朱由校的書架上。
朱由檢根據李定國的軍事天賦,故意讓他在讀書的同時來就讀這本《政治論》。
大明的科技在進步,未來不太需要單純的軍事將領,需要的是像熊廷弼、孫傳庭、洪承疇、楊文嶽、吳阿衡這種允文允武的將領。
朱由檢有意把李定國培養成自己的接班人,他按照自家哥哥定下的時間算過,估計在四十五歲的時候,他就會前往美洲,就藩齊國。
他四十五歲的時候,李定國剛好三十五,不管是擔任上直都督府的都督,還是擔任任何一軍的都督,又或者是入閣輔政,這個年紀都沒有太大問題。
因此麵對李定國的詢問,他都是儘量的回答,例如眼下……
“殿下,我看《政治論》和《戰爭論》,總感覺有些相通,這是為什麼?還有《戰爭論》開篇那句‘戰爭是政治的延續’,您能給我講解一下嗎?”
李定國看向了朱由檢,而正在辦公的朱由檢聞言也停頓了朱筆,他剛準備開口回答,卻見朱慈燃興致勃勃的抱著《基礎物理》,立馬就招呼道:
“燃兒,先聽這個問題的解答。”
“喔……”聽到朱由檢叫自己,朱慈燃才不舍的放下手裡的書,然後沒有精神的參與到了政治和戰爭的話題裡。
看著朱慈燃懶洋洋的模樣,朱由檢隻能在心底歎了一口氣,繼而才解釋道
“戰爭就是政治,戰爭本身就是政治性質的行動,從古以來沒有不帶政治性的戰爭。”
“政治發展到一定的階段,再也不能照舊前進,於是爆發了戰爭,用以掃除政治道路上的障礙。”
“障礙既除,政治的目的達到,戰爭便得以結束。”
“如果障礙沒有掃除得乾淨,戰爭仍須繼續進行,以求貫徹。”
“簡單來說,政治是不流血的戰爭,戰爭是流血的政治,而戰爭是為政治服務的。”
“例如眼下的南亞諸藩戰爭,國朝為什麼要去打遠在萬裡海疆之外的當地?”
朱由檢解釋之餘,考校般的詢問,而朱慈燃則是搶答道:
“為了金銀,為了土地,為了人口市場!”
朱慈燃隻看到了表層的東西,但眼下的他也不過八歲,能說出這些已經不錯了,而朱由檢則是把目光放到了李定國的身上。
麵對詢問,十歲的李定國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想了想後才說道:
“為了資源和市場,另外就是把藩王冊封出去,將原本國朝內部不安因子排出,這麼一來不僅能解決藩王的問題,還能從藩王手中獲取土地和金銀。”
李定國說的比朱慈燃更全,但也漏了許多關鍵的東西。
對此,朱由檢低頭處理奏疏,並補充道:
“還為了維持大明的宗藩體係,建立起屬於大明宗藩體係的經濟圈,保證大明的正統性。”
他說著,而李定國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朱慈燃則是感覺在聽天書。
他瞧著朱由檢不開口,又偷偷摸摸的拿起《基礎物理》看了起來。
李定國見狀,也重新拿起了《政治論》,而朱由檢則是在為手中的奏疏而頭疼。
他手中的奏疏是戶部的,來自畢自嚴所寫。
這份奏疏通篇都在哭窮,而哭窮的原因則是畢自嚴盯上了國帑的那幾千萬兩金銀。
當然,戶部也確實窮。
去年秋稅征收後,讓人跌破眼鏡的是,田賦並沒有收到五千五百萬石米麥,而是隻收到了四千九百萬石。
原因比較簡單,那就是幾省的大旱導致各地糧食絕收。
儘管入春以來下了雨,旱情在減退,但去年因為大旱而絕收的百姓依舊需要朝廷為其解決春種到秋收這幾個月的收入和吃飯問題。
畢自嚴的奏表裡,明確提出了最少有七百萬百姓受災需要撐到秋收,算上陝西、山西、湖廣和廣東的災民,合計約一千三百萬人受災。
這占據大明十一分之一的人口受災,對於大明的財政考驗自然很大。
內閣和六部給出的方案,依舊延續了朱由檢製定的“以工代賑”方案。
基於瀛洲南部水泥場的投建,瀛洲在保障自身建設下,每月可出口六十萬石水泥,能修建二百裡水泥路。
因此,工部給出的建議是,把把瀛洲這六十萬盈餘的水泥,按照一年七百二十萬石的配額,分彆直接調給湖廣和南直隸,尤其是湖廣的荊州、襄陽、鄖陽三府。
目前湖廣隻有這三府是直接受災的情況,用湖廣、南直隸年產的一百五十萬石水泥,加上瀛洲的七百二十萬石來以工代賑可以解決當地百姓的就業問題,還能修建二千七百裡府道,一舉兩得。
按照戶部的估計,湖廣和南直隸一共有一百多萬直接受災的百姓,以及三百多萬糧食絕收的百姓,合計在四百七十萬左右。
工部給出的標準是,每個地區一百二十天工期,工錢十二文,預計招工一百四十萬人,賑災公款二百八十萬兩,工期結束後每個工人收入一兩四錢,可購買三石米。
這看似不錯,但朱由檢卻起了疑心。
涉及水泥府道、南直隸、湖廣,這事情由不得他不上心。
誰知道是不是畢自嚴聯合地方士紳來以工代賑,用朝廷的金銀來恩德百姓?
“讓崔應元查一查南直隸,看看南直隸是不是有那麼多受災百姓。”
朱由檢對王承恩交代了一句,隨後才低頭繼續看起了畢自嚴的奏疏。
後續的奏疏裡,廣東四府受災百萬人,畢自嚴請調交趾一百五十萬石水泥前往廣東以工代賑,工期一百五十天,工錢十文,招工三十萬人,賑災公款六十萬兩。
至於陝西和山西,以及北直隸的宣府,三地合計受災八百萬人,山西為最,受災四百餘萬人,宣府六十餘萬人,陝西三百四十餘萬人
這三地裡,工錢定價均為十文,而三地募工分彆是山西一百萬,宣府二十萬,陝西一百萬,三地工期一百五十天,賑災款項為四百萬兩銀子。
不僅如此,工部請禦馬監則是從三月開始,將各地糧食運往山陝,平抑糧價,將糧價維穩在四百文的價格,直到九月。
九月北直隸的番薯成熟後,再調五百萬石番薯前往山陝直接賑災。
也就是說,朝廷眼下需要直接調七百四十萬兩現銀。
另外想要平抑山陝糧價,讓山陝受災八百多萬百姓吃口飽飯,這又最少需要兩千四百萬石米麥,另外後續還需要調五百萬石番薯。
米麥是會損耗的,尤其是運往內地,哪怕走水運,頂多也就運到洛陽,剩下六百多裡路,最少要損耗四分之一的糧食。
總的來說,便是七百四十萬兩銀子,三千萬石米麥,七百萬石番薯。
這儘數折色下來差不多是二千四百萬兩銀子,畢自嚴哭窮倒也不奇怪。
去年朝廷歲入四千九百萬石米麥,二千九百多萬兩稅銀,然而今年僅僅六部支出便是一千八百萬兩,軍餉支出一千三百萬兩,合計支出三千一百萬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