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哞——”
四月二十三己亥,當薄霧在山中浮現,幼幼鹿鳴之聲開始在大定宮背後的山中響起。
“幼幼鹿鳴,食野之蘋……嗬忒!”
大定宮齊王宮的長春殿門口,朱由檢蹲在台階前,右手拿著一個銀製水杯,左手則是用上了牙粉的牙刷在猛刷牙齒。
楊媛愛蹲在旁邊,用手裡的銅盆接朱由檢吐出的刷牙水,楊如是則是拿著一盒牙粉站在朱由檢身後。
說實話,眼下他的形象還真的不是特彆好,披頭散發,身著中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換了乾淨囚衣的囚犯。
“呸……好了!”
漱口刷牙結束,朱由檢將牙刷和水杯遞給了楊媛愛,而楊媛愛則是將水盆遞給了旁邊的宮女,接過了朱由檢的水杯和牙刷。
“殿下,可以回殿裡沐浴更衣了。”
楊媛愛用帶著一絲江南口音的官話對朱由檢說著,而楊如是聞言則是把牙粉交給了旁邊的宮女。
“嗯——”朱由檢站起來伸了一個懶腰,然後就帶著楊媛愛和楊如是,以及四個宮女走進了長春宮的一所偏殿。
這所偏殿是沐浴洗澡的,殿內儘數用金磚鋪設,殿中央有一個長寬三丈,深四尺的水池,池裡眼下正熱騰騰的冒著熱氣。
朱由檢解開了中衣,露出了裡麵的上身。
畢竟常年練武,加上飲食控製得當,胸肌腹肌什麼的都顯露了出來。
隻是這些胸肌腹肌在戰場上不頂用,要是需要上戰場,朱由檢還是會提前幾個月把自己吃胖,用脂肪來保護自己。
“上次出征都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
拍了拍自己腹部的腹肌,朱由檢有些惋惜自己那一身肥膘。
他倒是想一直保持著有肥膘的體型,奈何他隻要不打仗就瘦,也不知道是不是朱常洛基因不行。
“殿下愈發俊俏了。”
楊媛愛說著,同時也轉身開始脫下襖裙。
朱由檢倒是沒有在意,直接走向了水池,然後順著石階走了下去。
等他整個人浸泡在熱騰騰的水池裡時,他舒服的哼了一下。
雙手搭在坐台石上,背靠著坐台石,他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清晨起床沐浴泡澡,這是朱由檢在當初第一次掃北之戰染病後養成的習慣。
當時王肯堂等人隻要求泡到病愈,但泡了幾個月,這習慣就保持了下來。
“嘩啦啦……”
水聲作響,朱由檢沒來得及睜開眼睛,一雙纖纖玉手就搭在了他的身上,為他揉捏了起來。
“力道還可以嗎?殿下……”
霧氣下,楊媛愛穿著貼身衣物服侍朱由檢,而朱由檢也早就享受了對方九年這樣的服務,對力道自然滿意。
不過不等他開口,又是“嘩啦啦”的下水聲便響了起來,這讓朱由檢皺著眉頭睜開了眼。
“去去去!你來摻和什麼?!”
水霧裡,楊如是正朝著朱由檢走過來,嚇得朱由檢連忙擺手讓她離開。
“您……怎麼了?”
楊如是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家殿下這麼大驚小怪乾嘛。
“殿下,如是也到了學習服侍沐浴的時候了。”
不僅是楊如是不解,便是正在為朱由檢按捏的楊媛愛也不解,甚至圍在水池邊的其他宮女也不解。
“太小了,讓她先再讀幾年書再說……”
朱由檢心裡叫苦不迭,因為真的算起來,楊如是也不過十三,他哪裡能忍受一個十三歲的女孩來幫自己貼身沐浴……
“我不小了!”楊如是聽到朱由檢的話,黛眉微皺,似乎十分不滿。
畢竟是被朱由檢養大的,和朱由檢關係親密,她自然敢反駁,換了其他宮女可不敢這樣。
“不給殿下沐浴,那我以後得給王妃娘娘沐浴,我可受不了給彆人沐浴。”
楊如是蹲在水裡,冒出個頭開口,顯然對於齊王選妃一事很有看法。
選妃結束,朱由檢就有一個王妃,兩個貴妃和兩個平妃了。
屆時她們姑侄頭頂就突然就多出五個主事人了,而她們作為王府裡資曆最老的女婢,自然是避不開服侍王妃沐浴的。
當然,如果她們長期幫朱由檢沐浴,那就不用服侍王妃了。
楊媛愛也是怕楊如是被王妃嫉妒欺負,所以看著她年齡到了,這才帶她來幫朱由檢沐浴的。
不過對於朱由檢來說,這種行為總讓他覺得有些惡心。
“你們兩人不用幫任何人沐浴,老老實實看你的書,好好學習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就行。”
朱由檢冷靜下來,一眼就看出了楊如是和楊媛愛擔憂的事情,連忙做出保證。
“好的,奴婢領命……嘿嘿……”
聽到自己不用服侍人,楊如是高興的站了起來,而朱由檢隻能用仰頭扶額來掩飾尷尬。
“嘩啦啦”的水聲漸行漸遠,最後傳來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這時朱由檢才把手拿開,而楊媛愛也繼續為朱由檢沐浴揉捏了起來。
不過經過了楊如是這事情,朱由檢哪裡還有心思享受什麼溫柔鄉,隻是一盞茶的時間,他便換好衣服走出了偏殿,回到了旁邊的寢宮裡。
楊如是換了新衣,穿著一身襖裙,站在梳妝台旁,拿著毛巾靜靜等待朱由檢。
襖裙其實就是上襖、下裙的服裝形式,與唐宋時期的裙衫完全不一樣,沒有那麼露骨。
到了晚明,女子常在裙外加一條短小的腰裙,以便活動,有些侍女丫環也喜歡這種裝束。
楊如是剛剛下了水,頭發還有些濕噠噠的,雖說年紀小,但容貌並不差,不然當不得曆史上的“秦淮八豔”之一。
她的臉麵呈鵝蛋,俊眼修眉,顧盼神飛,卻又帶著一抹倒不出的淒涼。
如今穿著一身白色的十幅襖裙,顏色輕描澹繪,色極清雅。
梳妝台邊的微風吹來,如月華般,給人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
如果這種時候楊如是再眼眶泛紅,頭戴白綾,那倒還真挺像一個未亡人。
“以後彆這麼穿了……”
朱由檢頂著半濕噠噠的頭發坐下,特意交代了一句。
“為何?殿下之前從來不管奴婢穿什麼的……”
楊如是黛眉微皺,臉上露出委屈樣,但還是上前用毛巾替朱由檢擦拭頭發。
“反正彆這麼穿了……”
朱由檢也不太好說是京城裡傳謠言說他喜歡熟婦和未亡人,而楊如是雖然年紀小,但穿的卻和寡婦一樣。
不知道的撞見這一幕,朱由檢頭頂這“喜好未亡人”的汙名算是摘不掉了,更彆談……
朱由檢還沒好好想想,便看到楊媛愛穿著褙子走了進殿。
二十三歲的楊媛愛,放在這個時代已經是大齡剩女了,而她長久在府中待著,又是伺候朱由檢最久的幾個宮女之一。
很多朱由檢喜歡熟婦的謠言,就是從她身上傳出來的。
不過晚明風氣開放,加上楊媛愛也就大了朱由檢三歲,這個年齡差並不算什麼。
兩女為朱由檢擦拭著頭發,而朱由檢卻隻能忍耐。
不知道是不是他今日清閒,格外敏感,總覺得鼻尖能聞到兩股澹澹的體香味。
平日裡事情繁忙,聞到了也不會在意,但這幾日前來大定宮避暑,奏疏數量減少許多,自然就開始有些飽暖思淫欲了。
“還是不夠忙啊……”
吸了吸鼻子,朱由檢在心底感歎了一句。
“殿下您受了風寒?那奴婢等會兒給您準備一杯薑茶吧……”
“不……嗯……”
楊媛愛稍微躬身勾頭看了一眼吸鼻子的朱由檢,而朱由檢隻覺得兩個道理瞬間壓在了心頭。
那本想拒絕的想法也瞬間落空,一時間隻覺得楊媛愛說什麼都很有道理,下意識點了點頭。
“那奴婢去給您準備……”
頭發擦的差不多了,楊媛愛將毛巾交給了旁邊的楊如是,轉身便小步離開了寢宮。
那原本占據朱由檢腦海的道理瞬間消失,而楊如是則是轉身把毛巾掛好,然後為朱由檢梳起了頭發。
“殿下您有白頭發了?!”
楊如是拔高了聲音,然後將一縷頭發放到了朱由檢眼前。
那一縷頭發被朱由檢看得清楚,滿是烏黑的頭發中確實有一根白發。
“多半是近來心神不定,多休息就好了,不用管它。”
彆人是久病成醫,朱由檢是久被看病而成醫,隻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自己精神壓力太大而導致的頭發變白。
“殿下還是得早休息才行,晚上處理完奏疏彆看書了,奴婢等會去找王太醫學安神茶,以後每夜給您……”
楊如是像個小管家婆,嘴裡絮絮叨叨,說著一些關心的話,而朱由檢嘴角帶著一抹笑意,安靜聽著。
不過這樣的安靜隨著楊媛愛端著一杯薑茶進殿而被打破,她將薑茶放在了另一側的臥房書桌上,並熟練的拉開了屏風,然後朱由檢就見到王承恩端著百來本奏疏進入殿內,將奏疏放在了桌上。
“今日隻有這些嗎?”
朱由檢看著王承恩詢問,而楊媛愛則是走了過來為他紮頭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