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七章舌戰金殿!
看到這個結果,趙文華、嚴世蕃這些人鼻子都氣歪了,但李默很快樂,笑眯眯的對紗幔後麵道:“啟奏陛下,王誥勝出。”
紗幔後的嘉靖帝,麵色不虞的攥著手中的玉杵,良久才隨手敲了一下。
嚴嵩閉著眼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一言不發,仿佛沒有聽見這一聲。
李默卻不讓他裝糊塗,出聲提醒道:“嚴閣老,該進行下一個議題了。”
“嗯?”嚴嵩緩緩睜開了眼睛,茫茫地望向李默道:“李大人代為主持吧,老夫實在是熱的喘不氣了。”說著還如拉風箱一般,粗粗的喘息幾聲,真的要中暑一般。
嚴世蕃急了,假裝探看老父,附身小聲道:“這是乾什麼?”
嚴嵩揮揮手,讓他站一邊去,嘟囔一句道:“熱。”嚴世蕃隻好怏怏退下去。
這意味著什麼?李默眼中精光一閃,暗道:‘老家夥終於認輸了!我終於贏了麼?’按捺住內心的激動,他沉聲道:“第二件事,還是東南的,看來今天不把東南的事情理清楚,是誓不罷休了。”
眾大人揮汗如雨,紛紛催促道:“李大人,快說吧。”
李默心裡不爽,暗道:‘等我當了首輔,看誰還敢再催我!’當然現在隻能點頭道:“好,這件事爭了更久,就是紹興知府唐順之等一十八名官員,請重開三市舶司的奏折,這份折子已經轉發很久了,內容大家應該都了解。”說著沉聲道:“我先表個態,‘不許寸板下海’是祖製,萬萬不能違背,而且‘倭/寇之禍,起於市舶’,此事早有定論!所以三市舶司萬萬不能重開,而且唐順之等十八名官員也該受到處分!”學著嚴閣老的樣子,李默要給朝議定下調子。
可他畢竟不是老嚴,嚴世蕃立刻站出來質問道:“李大人,我管著工部,彆的不說,就問問你,去年被震壞了的幾十處江堤河堤還修不修了?北京城的城牆還修不修了?如果俺答像去年一樣,來北京城轉一圈,可就不是通州、昌平遭殃了!你不怕四九城的老百姓撕了你,我怕!”
“就是!”趙文華也幫腔道:“西苑的三大殿都震壞了,萬歲爺現今還在聖壽宮裡委屈著呢,你這個做臣子的睡著覺,我寢食難安!”
紗幔裡的嘉靖帝,微微點頭,麵上露出欣慰之色,就聽兵部右侍郎王忬反駁道:“我們當然也很是內疚,但遠水解不了近渴,織造局、市舶司都已經荒廢數年,想要重新啟用,恐怕沒有五六十萬兩銀子是不行的,請問這個資金從哪裡出?”他是當過浙江巡撫的,對這種事兒自然有發言權:“而且從投入到產出,最少需要大半年的時間,也就是說,這大半年的時間內,我們是見不到任何收益,還得往裡賠錢!”
李默接過話頭來,冷笑一聲道:“有這大半年功夫,咱們的秋稅就收上來了!有這四五十萬兩銀子,緊著點花就夠度過時艱的了!”
嘉靖帝緊皺的眉頭微微鬆開,流露出沉思的神情。
大殿裡的雙方唇槍舌劍、各不相讓,但嚴黨一乾人隻是仗著聲音大,能嚷嚷,才與李默等人乾了個平手,隻是讓人怎麼聽怎麼像為了反對而反對……因為縱使有千萬條理由,也攻不破‘禁海祖製’這四個字。
‘祖宗大如天啊……’嘉靖帝暗歎一聲,垂下眼皮,倚在軟軟的靠背上。
終於有快中暑的撐不住道:“我說幾位大人,咱們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吧。”
“照舊就照舊!”滿臉油汗的李尚書,渾身透著股得意勁兒。他相信那些中立的大臣,一定會聽明白理在哪邊,站在他們這邊的。
嚴世蕃不想答應,卻拿不出好法子來,氣得直跺腳道:“要是按你們的辦,出了問題我們可不跟著擔責任!”很顯然,他也感覺己方敗局已定了。
“真開了海禁才會出問題呢!”李默冷笑道:“開始吧!”
沈默和張四維便又捧著綠豆和紅豆,下發給諸位大人,然後又抱著那個長陶罐,準備收豆豆。
‘鐺……’誰知這時,磬聲響了,眾人隻好停下動作,都望向那紗幔之後。時間凝滯了好一會兒,簾子掀開,徐渭出現了,看看眾大人道:“陛下有旨,命內閣司直郎沈默回話。”
“微臣聽訓。”沈默趕緊放下陶罐,行禮道。
“沈默,你讚同哪一方的看法?”徐渭麵無表情問道。
“微臣都不反對。”頓一頓,沈默俯首道:“兩方大人的看法都很有道理……”自從寫了殿試文章,他就知道逃不了這一場,已經準備很久了,方才徐渭朝他微不可察的垂了下眼皮,沈默便知道自己該如何作答了。
眾大人心說:‘這小子,耍滑耍到這兒來了……’誰知沈默又道:“但微臣以為,這件事就像藤上的瓜熟了,順手摘下來就是,用不著爭論摘不摘,隻需要撥開一叢然的聲音打破了寂靜,是嘉靖皇帝吟詩道:“難,難,難!道最玄,莫把金丹作等閒,不遇至人傳妙訣,空言口困舌頭乾……”
紗幔無風自動,身著道袍,手持拂塵的嘉靖帝飄飄地出現了。所有的人都跪了下來。
一首詩念完,皇帝已經走到了龍椅前,沒有坐下,隻是站在那裡。
見皇帝站定,嚴嵩便帶頭山呼:“臣等恭祝皇上——”這下也不喘了……
“萬歲!萬歲!萬萬歲!”所有人都跟著磕頭。
嘉靖臉上掛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掃一眼沈默和李默道:“都起來吧,李默李時言、沈默沈拙言,接著把架吵完吧,讓朕聽聽是哪一言的理。”
李默正在發呆,沈默已經搶先道:“我太祖皇帝驅逐韃虜,肇始皇朝,其見識之高遠,其思慮之深遠,乃我們這些後代臣子不敢質疑,也無需懷疑的。”
“你兩麵三刀!”李默怒道。
“聽下官把話說完嘛。”沈默緩緩道:“正因為要遵守祖訓,才要結合聖諭的背景逐條分析,將太祖爺的意思完全弄明白,才可以真正的遵守祖訓,”頓一頓道:“如果僅抓住最初一條聖諭,忽視其餘五條,便如盲人摸象僅得一肢,卻以為全體,豈不是以偏概全,片麵曲解麼?”
“那你就說!”李默冷笑道:“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穿鑿附會!”
“且下官為您解說。”沈默不退不讓道:“先說最初一道聖諭,是禁止私自出海的……當時天下初定,張士誠、方國珍等殘餘勢力退往沿海島嶼,卻賊心不死,一方麵在國內拉攏一些人培養黨羽,另一方麵勾結海寇欲卷土重來。所以太祖爺下令禁海,以隔斷賊子與大陸的聯係,使其不攻自破,可謂妙哉。”
“再說第二、第三道,是禁止‘瀕海民私通海外諸國’‘禁止入海捕魚’,此段時間正是胡惟庸案發,其罪名之一便是私通倭/寇,此道聖旨正是針對此案而發,乃是鑒於國內的緊急狀態,而特彆的頒發的。”
“一派胡言!”李默的鐵杆王忬終於找到插話的機會,支援李默道:“你怎麼敢說不是永久法令?”不信就聆聽一段《太祖實錄》,太祖高皇帝說:‘朕以海道可通外邦……苟不禁戒,則人皆惑利而陷於刑憲矣。故嘗禁其往來。”說著冷笑一聲道:“這不正是太祖禁海的態度嗎?”
沈默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道:“敢問王大人,‘嘗’字是什麼意思?”
“這個麼……”王忬一下子便瞠目結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