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接過酒杯,玩味的望著那蘇雪姑娘,心說這是有意,還是無意?最好還是無意吧,如果有意的話,那……也挺好的。
正在胡思亂想間,便聽那蘇雪姑娘,聲如冷泉叮咚道:“小女子回敬大人。”說著便伸出青蔥般的玉指,握住桌上白玉酒壺,向那桌上的兩個杯子斟酒……一個是沈默用的,另一個則是好壞個帶著唇印的。
“大人請。”蘇雪輕聲道。
“哦,哦……”沈默回過神來,往桌上看去,但見兩個杯子並排擱在桌上,唇印已經被酒水所溶解,分不出哪個是哪個了,他不禁有些躊躇,不知該端哪一個了……萬一要是端錯了,那該多曖昧啊?豈不是在眾人麵前失儀?讓人瞧了笑話?
他這一僵持,那邊的蘇雪姑娘便尷尬了,隻好小聲道:“大人,莫非嫌棄賤妾?”
“不是,不是……”沈默心說,得了,二選一,蒙一個吧,便抄起靠近自已的那個酒杯,舉杯仰頭,一飲而儘!
便感到清冽的酒液入喉,除了令人陶的醇馥幽鬱,還帶著淡淡的胭脂香味……更加令人陶。
望一眼飲後空杯,似乎還留有餘香,沈默意猶未儘的暗歎一聲,心說運氣不錯。
再看那蘇雪,已經垂下蝽首,仿佛對一切毫無所覺。
“蘇大家,不向咱們敬個酒?”黃錦雖然沒有卵,卻十分愛熱鬨,笑道:“不敬酒可沒有金花灑。”
蘇雪還沒說話,邊上人先替她打圓場道:“公公有所不知,蘇大家一次隻奏一曲,唱一支,敬一杯酒,這次能出來見一見,已經是很大的客氣了。”
“嗬嗬,這樣啊,下次再補上吧。”黃錦笑嗬嗬的倒好說話。
“都是大家開玩笑的,其實子虛烏有,”卻聽蘇雪道:“小女子敬公公一杯。”便給黃錦的杯子斟滿酒,輕輕端到他麵前。
黃錦抽抽鼻子,心說這小娘挺給麵子,接過酒杯卻笑道:“哎,規矩不廢,不然以後麻煩就大了。”說著便將那杯酒擱在桌上,就真的沒有喝。
青樓女子要想在風塵中獨善其身,非得有些不可理喻的規矩不可,時間長了就能形成一種保護,一旦破了,距離**也就不遠了。
眾人心說,想不到黃公公還是憐香惜玉的主,可惜啊,可惜……
蘇雪也很意外,感激的笑笑道:“多謝公公體諒。”
“嘿嘿。”黃錦突然來勁了,笑道:“蘇姑娘,我有個主意,你要是聽我的,這次的花魁就非佻莫屬了。”
“不知公公要蘇雪乾什麼?”蘇雪清冷中帶著一些戒備道。
“莫擔心,我不讓你乾什麼。”黃錦嗬嗬笑道:“我們這些沒了根的,最願意看著彆人好,現在咱們相見是緣,自要點化你一下了。”
蘇雪沒見過這麼好心的太監,向他福一福道:“請公公指教。”眾人也十分好奇,都望向黃錦,不知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好說好說,”黃錦笑逐顏開的指指沈默道:“你選個拿手的曲子,請府尊大人為你填個詞,到時候唱出來,誰還能跟你搶這個第一?”
眾人恍然,哈哈大笑道:“黃公公果然老謀深算,如此一來,蘇大家的第一就拿定了。”
彭璽也笑道:“是啊,蘇大家拿了花魁,還能留一段佳話,此等雅事大人不要推辭啊!”眾人附和道:“就是,大人就是六甲狀元,蘇州太守,豈能讓杭州的蘇太守,白太守專美於前,怎麼也得給咱們蘇州扳回這一局來。”
雖然當事人還沒表態,但經他們這一說,不答應都不行了。
沈默隻好苦笑道:“你們休要起哄,蘇大家神仙中人,唱的詞清麗婉約,不帶人間煙火氣,我這種俗世索懷之人可寫不了。”
眾人都望向蘇雪,便見她落落大方道:“除非大人嫌棄賤妾了。”“哪裡哪裡。”沈默搖頭笑道,隻好接下來這個差事,問道:“請蘇大家點個曲牌吧?”雖然不算擅長此道,但八股文做得好,要詩得詩,要賦得賦,填個曲兒啥的,還不至於貽笑大方。
蘇雪微微笑道:“什麼曲子都可以,大人也不急於一時,什麼時候寫好了給小女子就行。”
“那……好吧。”沈默頷首道:“容我回去想想,至少要配得上大家的歌喉才是。”
“那小女子就行先謝過了。”蘇雪福一福,又給沈默斟一杯酒道:“多謝大人。”
“這個,不算是壞規矩了?”沈默接過那酒杯,兩人的手指不經意輕觸,竟然讓他心裡毛毛的。
“這不是敬酒,是謝酒。”蘇雪微笑道:“與規矩無關。”
回到家裡,沈默便把蘇雪與填詞的事情拋到腦後了,對於成年人來說,逢場作戲是難免的,但入戲太深可以是大忌了。
過了兩天,正是衙門休沐之期,因著大熱,兩口子也沒出去,就呆在屋子裡,肩並肩坐在地毯上,左手邊擱著個什錦果盤,各色水果十幾樣,右手邊擱著稍顯散亂的幾摞書,都是最適合休息時看的。
沈默拿一本柳三變的《樂章集》在隨意翻弄,若菡則拿著本《笑林諧史》,一邊看,一邊輕笑看到極好笑的地方,便伏在沈默肩頭,咯咯笑成一團。
每當此時,沈默便忍不住問道:“有那麼好笑?”
若菡擦擦眼角的淚花,指給沈默看道:“這個極好笑。”順著若菡所指,沈默見那條笑話說的是,阮文達打了勝伏獲得許多兵器,將它們回爐熔解,鑄成秦檜夫婦的塑像,讓他們雙雙跪在嶽飛廟前麵,任由憑吊者唾棄。
秦檜整天弄得滿臉是痰,心裡自然鬱悶,一日趁著沒人,罵他老婆道:“咳,仆本喪心,有賢妻何到若是?”誰知王氏也不是個善茬,當即回嘴道:“啐,婦雖長舌,非老賊不到今朝!”
沈默不禁莞爾,笑道:“卻也算是一對患難夫妻了。”說著突然冒出一句道:“若是將來我也被人鑄成銅像,任由十萬人唾棄,你可千萬彆陪著。”
“為什麼?”若菡仰望著他問道:“不陪著你,我還能做什麼呢?”
沈默輕撫下她吹彈得破的臉蛋,微笑道:“你最愛乾淨了,我可不儘心讓你那樣。”
“那……”若菡支著下巴,閃著雙眸道:“那我就背對他們。”想一想又道:“對,背對他們抱著你。”
“抱著我乾什麼?不怕羞嗎?”沈默好笑道。
“給你擋住口水!”若菡緊緊攥拳道:“我夫君是大好人,誰也不許吐口水……”說著突然醒悟過來,小拳頭捶著他的胸膛道:“你壞**了,學誰不好,非要學那五百年才出一個的秦檜。”
“我是一千年也出不了一個的沈默……”沈默輕輕搖頭道:“秦檜也不一定能比得了。”
“好好的,乾嘛說這些啊?”若菡撅起小嘴道:“你賠我好心情。”
“好好的,我賠給你。”沈默趕緊翻幾頁,隨便找一個笑話,便讀起來道:“某老翁高齡續弦,其子夜往竅聽,但聞連呼‘快活’,頻叫‘爽利’。子大喜曰:“吾父高年,尚有如此精力,此壽征也。”
沈默一邊翻頁一邊由衷讚道:“真讓人羨慕啊!”也不知是羨慕老者精力過人,還是羨慕兒子能有個健康的爹。
若菡聽得小臉通紅,掩住耳朵道:“這算什麼笑話?”
這時沈默已經看到下一頁,但見這個笑話,還有最後十個字,便讀道:“再細察之,乃是命妻抓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