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此寶鈔非世麵上流通的大明寶鈔,而是由日升隆獨家發行的新版寶鈔,而且作為對應條件,日升隆要求戶部按照市麵的實際情況,固定銀、鈔、銅的比價為,銀一兩等於鈔十貫等於錢千文”且一定而永不易。並規定白銀用於大額交易,十兩以下的交易,禁止用銀,隻用錢和辦……當然這所有的鈔,都是針對新鈔來說的,至於舊鈔,需按照嘉靖四十四年的平均比價,以及銀與新鈔的比價,兌換成嘉靖寶鈔;若是舊幣、殘幣、汙幣,則必須再行大幅度折價雲雲……
雖然沈默曾就彙聯號小額銀票進行過調研分析,但那時他的目標,隻是希望對東南經濟的發展,擁有更有力的控製權,並未像日升隆這樣,竟有成為一國央行的野心。
所以沈默用了很長時間,思索日升隆的條陳,到底是對是錯,尤其是長遠來看,到底有何影響:
首先不得不承認,日升隆提出的貨幣製度方案,是從大明的現狀出發的。其雖然擔任寶鈔的發行人,但並未將寶鈔當作主幣,而是強調以銀為中心和基礎一一對寶鈔和銅錢,都以銀計價,一定數額的紙幣和銅錢,都固定地代表一定銀價。按照上輩子所學的貨幣銀行學,白銀就成了惟一有價值尺度職能的主幣、或者說本位幣,而紙幣和銅錢則都成了銀的價值符號,這就是傳說中的銀本位啊!
日升隆的厲害之處在於,他們選擇了一種硬通貨做本位幣,如果錢和鈔的發行量受到嚴格限製,那麼這種白銀本位自然是可行的。如果朝廷真能將寶鈔的發行權交付給他們。而所有人都會相信,作為拿真金白銀換寶鈔的日升隆,為了保證寶鈔不貶值,自然不敢濫發。這也是他們的計劃下,讓人如此有信心的原因所在。
在這筆交易中,朝廷得到了無需償還的巨額白銀,所付出的,不過是爛透了的寶鈔發行權;日升隆則獲得了大明境內唯一的紙鈔發行權,並且因其與朝廷合作,將村立起崇高的權威地仙……幾乎可以肯定的說,這種關係一經確立,便可將其競爭對手秒殺於無形。到時候彙聯號就是占儘天時地利人和,也無法阻止客戶集體搬家了。
如果他們真能這樣踏踏實實做事,沈默就算把彙聯號賠上也無話可說,怕就怕這隻是他們的一種手段一一每年隻支付給朝廷一二百萬兩銀子,相對應的,隻發行少量所謂的,嘉靖寶鈔,。便相當於用一筆銀子,買了一個唯一的、超然的地位,並使彙聯號銀票的流通變成非法,這極可能會導致彙聯號發生大範圍擠兌,甚至直接破產。
這樣想來,沈默不禁心驚肉跳,腦海中不斷閃爍著八個大字‘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恐怕日升隆積極接下寶鈔改革的重任,不是因為什麼為國分憂,而是對彙聯號下的殺招!
官囧商勾結本就是晉商發達的不二法門,想靠官府打倒競爭對手,自然也不足為奇。這下沈默不能袖手旁觀了,他必須為彙聯號的命運,與這幫強大的敵人周旋,最好能把發行權搶過來,至少也不能讓他們獨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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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得好,人生就像一場旅行,可一旦步入政壇,旅行的地點就變成了海上,也許前一刻還風平浪靜,下一刻就變得風高浪急嚇煞人了。
這邊他還沒想出個丁卯,那邊拜訪的人卻接路而至了。十月底的這天,他正在與王寅幾個說話,便聽衛士前來稟報,說七八個年輕官員,自稱他的學生求見。
“學生?”沈默微微皺眉,從那一摞拜帖中隨手拿起一本,打開一看,是王錫爵、再看,還有餘有丁、陳有年、王篆幾個,全都是壬戌科的驕子,不由低聲道:“不是已經知會他們,無需再來見禮了嗎?”
“我看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沈明臣似笑非笑道:“我聽說為了童男女的事情,京裡官員都炸了鍋,尤其是一些年輕官員,嚷嚷著要拚死上書,勸諫皇上,不要讓道士們再戕害百姓了。”
沈默聞言默然,其實這事兒,在京城已經無人不曉,且業已鬨得人心惶惶、雞飛狗跳口原來十月底,宮裡頒下旨來,說是要選一百二十對十二歲的童男童女進宮侍奉。
總聽說宮裡人數超標,宮人無所事事,怎麼又缺人了呢?人們搏悶之餘便四處打聽,終於從他大姑姐的二大爺的三侄子的四表哥那裡,得到了確切消息一一原來是要用這二百四十名童男童女為皇上配藥引。
四表哥在宮裡做事,消息自然錯不了,頓時引起了有適齡兒女人家的恐慌口之後又有更真切的消息傳來,那藥引的名字叫陰陽調和散,所用主料乃是童子尿與女童初潮的血水。男童的尿一檸就是,可那十二歲女童的月經可不是想有就有的。又有消息靈通人氏解密說,原來那個叫陶世恩的妖道,會用一種什麼法術把女童迷鎮,不出一天就來了初潮。傳得神乎其神,養了女兒的人家聽得心驚膽戰。
雖然男童看似輕鬆,可他們家裡一樣擔心,因為京城百姓常在天子腳下,對宮裡的事情多少都有所耳聞,知道在宮裡伺候的男子都要去勢的。若是用完了孩兒的尿就放回來還成,可要是給割了小**,留在宮裡咋辦呢?
在像天一樣的皇權麵前,老百姓能想到的辦法,隻有作踐自己,於是京裡掀起了一股子成親潮,誰家有十二歲的男孩,連夜找人說媳婦,誰家有十二歲的女孩,滿大街的抓姑爺,甭管啥年紀、啥條件、隻要是個人,就趕緊弄來家成親。
詫默身邊也有這樣的例子,他鄰居韓家的巧兒,好好的一個大家小姐,就因為正好十二歲,便要許給前門買豆腐的張麻子,巧兒娘都去看了姑爺了,才發現是個快四十的老光棍,哭著就回來了。百計無方之際,才想到跟沈家夫人有過一麵之緣,硬著頭皮過來求告。
若菡一聽,登時泛起俠義心腸,直接去找沈默,要他管管此事。沈默歎口氣道:“京城那麼多大人,他們不管,為什麼偏要我管?”
“這話像是你說的嗎?”若菡氣不打一處來道:“你管彆人乾什麼,難道彆人都裝聾作啞,你也要跟彆人一樣嗎?”
“夫人呀。”沈默苦笑道:“前些日子你還教育我要和光同塵,莫要強出頭呢,怎麼現在又改主意了?”說著又歎一聲道:“因為玉芝壇的事兒,我已經得罪那幫道士了,若是再橫插一扛,他們非恨死我不行!”
若菡這下沒話說了,在那氣得哼哼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道:“我真就起了怪了,滿京城的紅袍大官,怎麼就讓一群道士治住了呢?”
一句話說得沈默紅了臉,低聲道:“跟你婦道人家說不清楚,讓韓家把那女娃子送過來吧,有什麼事我擔著就是。”
“那彆家的孩子呢?”若菡終究是個的善良的女子,明知道不該讓丈夫管閒事,還是忍不住自相矛盾……也許在她心中,沒有什麼能難倒無所不能的夫君大人吧。
望著失望的妻子,沈默心中暗歎一聲道,夫人呐,我縱有通天徹地之能,又能拿皇帝怎麼樣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