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朱由檢卻沒入眠,屋裡的燈依舊亮著,手中拿著本書,卻一眼都未看進,似乎在想著什麼。
他的腦海中依舊回想著今天朱慎錐同他說的那番話,朱慎錐對於宗室分封的想法是朱由檢從未想過的,也讓他極為驚愕,可事後仔細想來,朱由檢不由得又有了些動心。
如果按照朱慎錐的說法,自己的皇子不必再繼續跟著他呆在長春宮苦苦度日,就能離開這個如同囚籠一般的皇宮獲得真正的自由。雖然他們未來會麵臨許多問題,離開大明前往海外,非但有著諸多的危險,更可能再也無法回到大明,這幾乎和流放沒太多區彆。
但有一點卻和流放不同,這樣的分封是有著自由的,而且去了海外名義上就是一國之主,擁有真正藩王的頭銜的權力,哪怕所封的國再小,那也是一國啊!如果有能力在海外善於經營、擴張的話,未來甚至還有壯大成真正王國的可能。
這就和當年周王室分封諸侯沒什麼區彆,既是風險也是機遇,相比留在大明,被關在長春宮,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
可究竟要不要接受朱慎錐的好意?讓自己的皇子去海外?朱由檢卻又舉棋不定,他想了又想,意圖從這件事上判斷出朱慎錐的“陰謀”可琢磨來琢磨去都沒琢磨出有什麼不利於皇子的地方,要知道如果朱慎錐真要對他和皇子們下手,根本沒必要用這個謊言來欺騙自己。
其實在這時候,朱由檢已經心動了,不管如何總得嘗試一下吧?自己也就罷了,可他的皇子們還年輕,他們還有未來的可能。
下意識起身,朱由檢在屋裡來回踱步,也不知走了多久,屋裡的燈光微微跳動,讓朱由檢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王伴伴……!”朱由檢脫口喊道,可話剛出口就反應過來了,王承恩已經不在了,這位陪伴了他二十多年,如同他身邊影子一樣的大伴再也不會和以前那樣應聲回答,更不可能看見他熟悉的身影了。
痛苦地閉上眼睛,腦海中卻依舊浮現王承恩的影子,仿佛他下一刻就會出現在自己麵前一般。但朱由檢卻清楚這是根本不可能的,雖然王承恩因為他的所為差一點把朱由檢卷入其中,可在心中朱由檢卻不怪王承恩,隻是心中歎息罷了。
把思緒回到現在,朱由檢終於下了決心,自己這輩子已沒可能了,但他的皇子們卻不能跟著他繼續在長春宮中這樣呆著。哪怕朱慎錐不會殺他們,但卻誰能保證永遠不會對他們動手?而且太子朱敏瀾呢?一想到這位身著戎裝,英氣勃發的青年,朱由檢心中就有些打鼓,假如有朝一日朱慎錐駕崩,太子繼位,新的帝王能容得下自己和皇子們?與其去賭,倒不如把主動權拿在自己手中,趁著朱慎錐意圖對外分封宗室的機會把自己的皇子全送出去,那麼就算未來自己有個三長兩短,至少他的後人在海外也能有容身之地。
徹底想明白後,朱由檢第二日就把四個皇子找來,告知了他們這件事。當聽到朱由檢說起當今聖上意圖對外分封,並詢問他們是否願意分封海外離開大明時,幾個皇子全都露出了詫異的表情,更對這個消息驚愕莫名。
等回過神後,四人的想法卻各有不同。嫡長子朱慈烺緊皺眉頭,思索後表示不願意分封海外,隻願意陪伴朱由檢的身邊。
嫡三子朱慈炯倒有幾分動心,但又擔心去了海外後的安全,又怕在荒蠻之地無法生存,對此事猶豫不決。
而六子朱慈燦因為年紀最小,隻是個孩子,還沒徹底搞明白這其中的意義,隻是說任憑父親安排。
反而性格跳脫的四子朱慈炤卻是躍躍欲試,一口表示同意,願意分封海外,嘗試這個未知的可能。
看著這四個皇子,朱由檢心中也不知什麼滋味。
朱慈燦也就罷了,畢竟年幼心智都沒成熟,就算分封海外年齡也太小。而他一向寄予厚望的長子和三子的這次表現卻讓朱由檢很是失望,原本他以為朱慈烺會第一個答應,畢竟朱慈烺曾經是大明的太子,和其他幾個皇子相比他的身份地位是最尷尬的,既然有了外封的可能,離開這個囚籠自然應該去賭一賭的,可沒想到朱慈烺卻沒表現出果斷和堅決,反而拒絕了這件事,還以擔心自己有由要繼續陪伴他在長春宮。
作為曾經的太子,卻沒朱由檢所想的魄力,這讓朱由檢很是失望。而朱慈炯的遲疑不決也看在朱由檢的眼中,這天下哪裡有事麵麵俱到,沒有一點風險的道理?如果是這樣的話,這等好處怎麼可能落在他們的頭上?
平日裡兩個皇子讀書讀的不錯,性格也討喜,讓朱由檢對他們更為上心。但沒想在人生抉擇的關鍵時刻,他們反而有這樣的反應,使得朱由檢心中很是不悅。
反而一向被他不怎麼看好的朱慈炤卻在這件事上讓他刮目相看,雖然朱慈炤僅僅隻有十歲,卻有著兩位哥哥所沒有的魄力,這是朱由檢沒想到的。
既然四人都做出了回複,朱由檢心中也明白了他們的想法。當即讓他們四人回去再說,等後續的消息就是。
很快,四個皇子的態度由朱由檢轉告了朱慎錐,表示這一次分封是前所未有的,自己作為太上皇,又是四個皇子的父親,為了妥善起見暫讓其中一位皇子分封,而這位皇子就是年僅十歲的朱慈炤。至於其他三位皇子,繼續留在長春宮和自己為伴,等日後再做決定,希望皇帝能夠同意。
知道了朱由檢和皇子的態度後,朱慎錐倒也沒有意外。本來這件事他僅僅隻是想嘗試一下,無論一個還是四個對於他來說都是一樣的。既然四皇子朱慈炤同意,那麼就是他了,而且朱慈炤的年齡不大,十歲的大孩子恰恰好,也省卻了不少麻煩。
之前的謀逆案已近尾聲,該抓的人都全抓了,該處置的也全處置了,京師在經曆了又一次波動後逐步穩定了下來,而在南方,卻有一場風波正在醞釀,但目前來看卻還沒到最後的時刻。
南澳的陳豹死了,這位有著三尺六雅號,並被南澳百姓恨之入骨的家夥終於死了,但他的死卻是這場風暴的起端,而隨著他的死,鄭芝龍集團內部原本的鐵板一塊也發生了無法逆轉的變動。
雖然陳豹這家夥人品不怎麼樣,性格殘忍嗜殺,更是對金錢貪得無厭,可誰都知道,陳豹對鄭芝龍卻是忠心耿耿,作為鄭芝龍身邊的老人,他很早就跟著鄭芝龍了,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對鄭芝龍惟命是從,可以說鄭芝龍說東他絕不往西,要他砍人他二話不說就能提著刀子往前衝,是鄭芝龍的鐵杆部下。
可就這樣一個人卻死在了鄭芝龍的手上,而且是以一種很下作的手段被弄死的。
在鄭芝龍決定乾掉陳豹之後,鄭芝龍就派自己的兄弟鄭芝豹還有洪旭和甘輝等人去了南澳,表麵上是以巡視南澳為由,實際上卻是準備向陳豹動手。同時,鄭芝龍還讓鄭芝莞給總督衙門送去了一萬兩銀子,意圖收買閩浙總督洪承疇,讓洪承疇對此事袖手旁觀。
洪承疇收到銀子後也不多問,更沒說什麼,這態度讓鄭芝龍心中大定,決定向陳豹下手,可沒想當鄭芝豹人還沒到南澳的時候,陳豹不知從哪裡得知了鄭芝龍要向自己下手的消息,驚恐之餘陳豹原本打算以南澳為基和鄭芝豹抗衡,可又沒把握掌控住手下人,畢竟他們都屬於鄭芝龍集團的一員,雖然聽命於陳豹,卻依舊是鄭芝龍的部下。
一時間陳豹也沒了太好辦法,以武力反抗把握不大,無奈之下陳豹隻能一方麵給鄭芝龍去信,詢問自己對他忠心耿耿,為何鄭芝龍要向自己下手?另一方麵,陳豹為保命直接棄了南澳,帶著心腹還有多年弄來的金銀直接就跑了。而且陳豹很清楚自己如果逃去海外恐怕也躲不開鄭芝龍的追殺,他思來想去覺得唯一保命的可能隻有一個,那就是求助於朝廷。
陳豹跟著鄭芝龍多年,又負責鄭氏集團在南海的“買賣”,為鄭芝龍斂財,手中自然掌握著不少鄭芝龍的秘密。而且陳豹身上還有朝廷的官職,另外還受了鎮國將軍的軍銜。有了這麼一層皮,作為朝廷武將,以大明的律法鄭芝龍是無法決定他生死的,隻要求助朝廷庇護,再加上自己手裡的那些“秘密”,未必不能讓鄭芝龍投鼠忌器,饒過自己。
陳豹沒敢回福建,因為他知道福建是鄭芝龍的老巢,一旦去了福建必然死無葬身之地。而閩浙總督洪承疇他也不熟,更不知道洪承疇的態度,一旦洪承疇和鄭芝龍聯手,他豈非自投羅網?
無奈之下,陳豹隻能往廣東跑,畢竟他所在的南澳雖然歸福建管轄,可實際上卻屬於廣東的地界。而且現在的兩廣總督是熊文燦,熊文燦之前曾是福建布政使,向來和鄭芝龍的關係不怎麼好,如果去了熊文燦那邊,得到熊文燦的庇護,那麼陳豹逃脫鄭芝龍的把握就大了許多。
為此陳豹離開南澳後就往廣州方向跑,期望能先一步抵達廣州見到熊文燦。在他看來隻要見了熊文燦,憑著自己手裡關於鄭芝龍的秘密再加熊文燦和鄭芝龍不合的關係,保全性命問題不大。
可陳豹萬萬沒有想到,他逃離南澳後沒多久就被鄭芝豹知曉了他的行蹤,並在半路上設伏直接截殺。當陳豹見追殺自己的人出現,並截斷了自己去路後明白自己沒有可能逃脫了,走投無路的他奮起反抗,最終被鄭芝豹帶人砍成了肉泥,而他的幾個心腹也全死於鄭芝豹手下,至於所攜帶的大量財富也全落在了鄭芝豹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