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起來吧。”聽到鄭鴻逵這麼回答,朱慎錐笑道,抬手讓他起身。鄭鴻逵從地上爬起站在一旁,也不坐下,等著皇帝繼續訓話。
朱慎錐想了想道:“鄭芝龍的金吾將軍之職已削,你出使有功,就以驃騎將軍升金吾將軍吧,至於爵位朕就不再賞了,畢竟出使之前朕已給了你伯爵之位,此次再進爵就有些不妥。”
聽到這鄭鴻逵猛然抬頭,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他原本以為自己最多就是不賞不罰,畢竟鄭芝龍出了這麼大的事,作為他的族弟不牽連進去就算不錯了,但沒想皇帝居然升了他的軍銜,直接由驃騎將軍進金吾將軍。
這一步雖然僅僅隻是進了一級,可對於武將來說卻完全不同。整個大明金吾將軍寥寥無幾,在之前隻有王晉武、周安民、吳襄、黑雲龍、秦良玉、鄭芝龍外再加三個老牌勳貴才有這個軍銜。
而這些人中三個老牌勳貴僅僅隻是虛銜,雖有金吾將軍之銜卻無其實。而秦良玉身為女子,年齡又大,這是朝廷給她的恩賜,名譽更大於實際。至於吳襄,眼下已調任總參議府右總參議,總參議府的職權雖是不小,可卻不掌實際軍權,而且左總參議又是王晉武,吳襄僅僅隻是二把手罷了。
而周安民的金吾將軍同樣隻是軍銜不直接掌兵,雖然他曾執掌錦衣衛,但早就從錦衣衛脫離出去了,眼下在總參議府掛職。所以說真正掌控軍隊並有如此軍銜的之前隻有王晉武、黑雲龍和鄭芝龍三人。
現在鄭芝龍因為出事被革職,雖保留爵位卻沒了軍職,自然之前金吾將軍的軍銜也同時削了。而現在皇帝直接把鄭鴻逵從驃騎將軍升為金吾將軍,等於從軍銜方麵來看取代了鄭芝龍,這如何不讓鄭鴻逵又驚又喜?
鄭鴻逵連忙謝恩,可還沒等他再跪下,朱慎錐就對他說現在南洋和北洋海軍已重新整編,按理說鄭鴻逵應該回到北洋海軍繼續擔任提督一職的。不過如今李佑在這個職位上乾的不錯,假如把李佑拿下來替換鄭鴻逵,從情理來說講不過去。
至於南洋海軍,鄭鴻逵就更不可能去了。畢竟南洋海軍的前身是福建水師,而且南洋海軍中還有不少鄭芝龍的舊部。朝廷會在之後的幾年中陸續調整南洋海軍的結構,慢慢徹底瓦解掉鄭芝龍在軍中剩餘的影響力,最終把整個海軍轉變成朝廷真正的海軍。
鄭鴻逵再怎麼說也是鄭氏族人,是鄭芝龍的族弟,一旦去了南洋海軍很不好安排,如果讓他當提督,那麼鄭芝莞等人怎麼辦?假如讓他去當鄭芝莞的副手,又太委屈了鄭鴻逵。
何況朱慎錐本就想讓鄭鴻逵和鄭氏集團進行切割,更不可能讓他去蹚這個渾水。所以他想問問鄭鴻逵自己的想法,有沒有什麼地方想去的,隻要合理基本沒什麼問題。
“陛下,臣剛回大明,這三年一直在海外漂泊,臣在外心念故土,好不容易回來了,臣打算先休息些時日,陪同家人,以享天倫之樂。至於去往何處,臣並無想法,不如等臣在家休養些日子後再定也不遲。”
“嗬嗬,你倒是滑頭,你打算在家休養多久?”朱慎錐笑問。
“這……一年?要不兩年?”鄭鴻逵偷偷看了一眼皇帝,咽了口口水回答道。
“想的美!”朱慎錐劈頭罵道:“在家呆上一兩年?難不成讓天下人以為朕沒容人之量?你出使三年載譽而歸為國立下功勞,朕不賞反對你明升實降不成?如此一來,如何看朕?”
“臣……臣……。”
“好了,彆臣臣臣了。”朱慎錐忍著怒氣道:“給你一個月的假期,回家好生休息,一月之後來見朕就是。南北洋海軍你是去不了,但朕對你有大用!朕準備著手組建一支新的海軍,這支海軍將由你出任提督,具體如何組建,未來這支海軍負責哪些海域,你在家的時候自己先好好琢磨琢磨。對了,這個東西你自己帶回去瞧瞧,記得!不要辜負了朕的厚望!”
雖然朱慎錐這番話說的很不客氣,甚至直接罵了鄭鴻逵,可鄭鴻逵被罵後非但不惱也不害怕,反而渾身一個激靈整個人輕鬆了三分。
他連忙接過皇帝丟來的一本冊子,小心翼翼地塞進懷中,接著朝著皇帝跪拜下去,用嗚咽的聲音謝恩。
見他這樣,朱慎錐哭笑不得,揮手讓他可以走了。鄭鴻逵從地上爬起,再行一禮這才恭恭敬敬告退。等再一次出了乾清宮,鄭鴻逵一掃之前的愁容和忐忑,臉上露出無比輕鬆的表情,回去的路上,就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鄭鴻逵走後,朱慎錐輕歎了聲。
他今天喊回鄭鴻逵同他說這些話是早就想好的,畢竟鄭芝龍之事對鄭鴻逵有不少影響,不管怎麼說,鄭鴻逵也姓鄭,是鄭氏集團的老人。
而且鄭鴻逵和鄭芝莞、鄭聯、鄭彩這些人不同,從能力而言鄭鴻逵非但不差還很強,假如他隻是庸碌之輩也就罷了,可偏偏不是這樣,所以在準備對鄭芝龍動手之前朱慎錐必須消除鄭鴻逵可能存在的隱患,確保萬無一失。
鄭芝龍當時手中不僅掌控著福建水師,更有幾萬陸軍在,他的軍隊加起來總計十多萬人。而這麼多兵力握在手中,盤踞在福建形同割據,同時還通過壟斷南海擁有大量的財源支持,作為皇帝的朱慎錐怎能放心?
假如鄭芝龍對朝廷忠心耿耿也就罷了,朱慎錐就算要對他動手也不會采取現在的方式,大概率會用緩和的手段慢慢來解決這個問題。可偏偏在於鄭芝龍根本不是什麼忠臣,出身草莽的他從本質而言就是一個軍閥,擁兵自重,對朝廷的命令陽奉陰違,甚至養寇以要挾朝廷,朱慎錐怎麼可能容得下他?
在決定處置鄭芝龍之後,朱慎錐就準備把鄭鴻逵調離山東水師了,他不敢賭,哪怕他心裡清楚鄭鴻逵不是鄭芝龍,不僅有功對朝廷的忠誠也是認可的。可問題在於畢竟他是鄭芝龍的族弟,萬一在對鄭芝龍動手的時候有變動呢?這個萬一一旦發生不光會是東南大亂,就連整個山東乃至直隸同樣會出現問題。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朱慎錐這才會假借出使歐羅巴的名義把鄭鴻逵提前調離,同時也存著保全鄭鴻逵的想法。而現在鄭芝龍的事已經解決,鄭鴻逵也已回到大明,朱慎錐自然要安撫鄭鴻逵,並對他進行妥善安置。
剛才的一番連拉帶打,鄭鴻逵的反應朱慎錐都看在眼裡。朱慎錐是故意而為,目的就是想通過這方式搞明白鄭鴻逵的想法,假如鄭鴻逵對鄭芝龍一事有所不滿,甚至出言為鄭芝龍求情的話,那麼鄭鴻逵再有能力朱慎錐也不會再用了,未來鄭鴻逵恐怕隻能當一個普通勳貴,榮華富貴是不缺的,但再想在軍中帶兵是絕不可能了。
現在的結果算得上不錯,鄭鴻逵是一個聰明人,也是明白人,他的回答和反應讓朱慎錐放下心來。實際上朱慎錐也不想把鄭鴻逵就此擱置,畢竟他現在手中缺的就是能征善戰有豐富經驗的海軍將領,而鄭鴻逵恰恰就是這麼一個人,再加上他出使歐羅巴所立下的功勞,就此閒置於他未免太可惜了。
最終的結果不錯,朱慎錐也輕鬆了許多。他剛才對鄭鴻逵說再建一支海軍倒不是在忽悠鄭鴻逵,實際的確如此。
雖然朝廷現在以山東水師和福建水師統為北洋和南洋海軍,可大明不可能僅僅隻有這兩支海軍,而且從目前兩支海軍的實際情況和戰船規模來看,數量雖是不少,人員也足夠,可它們實際上僅僅隻是兩支近洋海軍,根本承擔不起大明向海洋擴張的能力。
北洋海軍的前身山東水師暫且不說,這支海軍僅僅隻是從最早的山東水師和毛文龍的皮島水師餘部合並組建的,之後又因為鄭鴻逵的緣故從南邊帶了不少骨乾進行充實,再加上這些年對遼東的海上封鎖和海貿的原因這才逐漸發展起來。
而南洋水師的根基就是鄭芝龍的福建水師,這兩支水師戰船看起來不少,但這些戰船隻適合近洋而不適應遠航。如果不是這樣,當初王夫之和鄭鴻逵出使歐羅巴也不會坐葡萄牙的海船了,關鍵問題不就在於大明沒有適合遠航的戰艦麼?
雖然朱慎錐已讓工部想辦法,重新啟用當年鄭和艦隊的造船技術,著手重建大型遠洋戰艦。可彆忘了前麵說過,鄭和艦隊的一手資料在正德年間就莫名其妙“失火”被焚了,就連當年承擔鄭和寶船的南京龍江船廠和福建長樂船廠也早就今非昔比,根本就沒了這些技術。
從其他資料中找尋圖紙,並用這些不完善的圖紙來重建鄭和寶船談何容易?何況大明的造船工匠技術能力也不強,造那些福船、廣船、沙船還馬馬虎虎,可要建造大型戰船,尤其是重現當年的寶船暫時已無可能。
在鄭和下西洋之後的兩百多年中,大明的造船技術一落千丈,所造的船隻從最初的巨大和適應遠航轉為小型近洋船隻,從而導致了技術斷裂和退步。朱慎錐在王夫之他們出使歐羅巴的時候就交給了他們一個任務,除去正常外交接觸外,還需要在歐羅巴尋求造船技術的合作,並招攬歐羅巴造船業的技術人才等等。
這件事如今進展的還算順利,雖然歐羅巴各國對造船技術極為看重,各國造船廠可以說是嚴防死守的區域,至於那些技術人員就更不用說了,都是各國的寶貝。
但在王夫之和鄭鴻逵的努力下,他們還是說服了瑞典方麵,出於政治考慮,瑞典那邊對大明開放了歐羅巴的造船技術,瑞典在造船技術上雖不是歐羅巴最先進的,可也不算差,有了瑞典在這方麵的支持和隨船來到大明的一批歐羅巴造船工匠,在接下來的大明造船業中必然會有巨大的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