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見卞玉京倒也不難,她的住處我也知曉,就在姑蘇城外的新陽,離著太湖不遠。小弟過些日子正要回蘇州府一趟,如王兄方便的話可隨小弟前往拜訪。不過卞玉京為人孤傲,能不能見王兄,小弟就不得而知了。”聶熾很是客氣地回答道。
如果是其他人,聶熾是肯定不會說這些話的,更不可能透露對方的住處。但朱敏瀾的卻是不同,自從在酒樓和朱敏瀾認識後,聶熾就覺得朱敏瀾很不普通,其他的暫且不說,就以謝廣維的態度就能看出一二。
他和謝廣維算是不錯的朋友,很清楚謝廣維的脾氣性格,雖然謝廣維身上有幾分紈絝子弟的習性,但家教還是不錯的,至少什麼事該做,什麼不該做心中清楚,從不會依仗身份去欺良弱,哪怕今天在酒樓讓朱敏瀾讓房間,也是先禮後兵,還主動提出要給對方會賬,如果是其他勳貴子弟,恐怕早就一言不合直接讓人把裡麵的人全丟出去了。
再者,謝廣維的身份可不差,可以說是他們四人中身份最高的。雖然謝廣維不是長子,沒有繼承家中爵位的可能,可彆忘了他不僅是侯爵之子,更是太子妃的幼弟,當今太子的小舅子和太孫的親舅舅。
這樣的身份可以說在整個大明都是首屈一指了,能勝得過他的屈指可數。可偏偏謝廣維在見了朱敏瀾後表現出來的態度卻讓人疑惑,在朱敏瀾麵前,謝廣維乖的就和鵪鶉似的,讓他往東不敢往西,而且不僅是在酒樓,就算現在花船上,坐在朱敏瀾一旁的謝廣維也和平時跳脫性子不一樣,乖巧的很,剛才大家聊天說笑,平時話最多的謝廣維今天居然沒說幾句話,而且說話時還會下意識朝著朱敏瀾那邊偷偷看上一眼,這樣的小動作根本瞞不住聶熾。
聶熾在四人中的身份地位最低,家中雖然有錢可沒長輩當官,更沒有勳職,但商人世家子弟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所以他斷定朱敏瀾的身份絕對不簡單。依聶熾的猜測,朱敏瀾恐怕不僅是勳貴子弟,甚至可能本身就有高級勳貴的身份在,難不成是那位國公和伯侯家的世子?或者是宗室中的皇親?甚至可能是……?
想到最後,聶熾自己都嚇了一跳,根本不敢繼續猜測下去。但不管怎麼樣,就連謝廣維都要如此陪同著的朱敏瀾身份肯定不一般,其身份貴重不是自己能妄加猜測的。既然對方對他們剛才提及的卞玉京有好奇,自己也知道卞玉京的住處並且認識對方,帶朱敏瀾順路過去拜訪一下未嘗不可。
再加上聶熾心中也有些小心思,他自少年時在見過卞玉京一麵後就念念不忘,心中一直牽掛。雖然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卞玉京有糾葛的可能,可少年人心中的白月光卻是記憶深刻,如有機會再見卞玉京,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聽聶熾這麼一說,朱敏瀾心中也是微動,他接下來就要前往鬆江府,從南京去鬆江府正好路過蘇州府,不僅順路,而且聶家本就是蘇州府的大族,蘇州府比鄰鬆江府,這一次南下視察,上海這邊的通商口岸是重中之重,更是父皇特意交代過的,假如在上海視察時有聶家這個地頭蛇幫助倒是行事便利。
不過朱敏瀾卻沒馬上表態,隻是微微點頭表示明白,也沒給對方一個肯定與否的答案。見此聶熾也不心急,笑著說他幾日後會前往鬆江府,如朱敏瀾打算同行可告知他,一切路上由他來安排。
“聶兄,怎麼突然想起回家了?難不成家中有什麼事?”馬淵好奇地問道。
“是呀聶兄,是否家中出什麼事了?如需要幫忙儘管說,你我兄弟不是外人,能幫忙的我們一定幫。”衛安定是衛家子弟,衛家又是鬆江府的大族,他和蘇州府的聶家也算得上世交,忍不住也在一旁道。
“嗬嗬,沒什麼大事,煩勞你們牽掛了。”聶熾笑著拱拱手,想了下開口道:“朝廷之前在鬆江府的上海縣設通商口岸,你們也知曉我聶家這些年一直在北方做海貿生意。眼下上海縣那邊已快建成,據說近些日子總理衙門就會正式運作,在上海設置海關。”
“如此大事,我聶家自然不會錯過。不瞞諸位,早在朝廷宣布上海作為通商口岸之一時,聶家就已著手準備了。這一次回去是家父來信讓我回家一趟,家兄前幾日已去了上海,但家兄身無功名,平日做生意倒是無妨,可上海不同他縣,許多官家事務還需同衙門接觸洽談,家兄一介白身諸多不便,小弟我有生員功名在,小弟猜想應當是家父讓小弟先回蘇州府準備,然後再去上海協助家兄吧。”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聶熾說的沒錯,聶家的情況他們也知道,至於鬆江府的上海設置通商口岸和海關的事也不是一日兩日了,南京離著鬆江府又不遠,他們怎麼會不清楚呢?
至於聶熾的父親這麼安排也是常理,聶家雖有錢,可依舊是商人之家,而聶熾的兄長哪怕能力再強也是白身,如果和官府打交道起來白身是很吃虧的。如果聶熾出麵幫忙的話就不一樣了,聶熾不僅有生員的功名,還是南京國子監的監生,哪怕身上沒官職,僅憑此也能和官府平等洽談,自然有著不同。
“上海之事我也知曉,我家就在鬆江府,上海開港設置通商口岸不是小事,這樣吧,我反正沒什麼事就陪聶兄一起走一趟,先去蘇州府,到時候隨我回鬆江,到了鬆江我來幫忙疏通,以我衛家在鬆江的身份或許能幫聶兄一些。”衛安定想了下主動建議道。
“對對對!衛兄說的極是,要不我也同去如何?去前我去求一下叔父,讓叔父幫忙給鬆江府打個招呼,這樣一來事半功倍,如何?”馬淵熱心腸地也建議道。
“這……。”聶熾一愣,心中頓時暖洋洋的,衛家和馬家的身份地位不是他們聶家能比的,如果有鬆江衛家幫忙再加上馬士英給鬆江府打招呼,的確省卻了許多麻煩。
不過感激之餘,聶熾又覺得有些不合適,所謂君子之交淡淡如水,雖然兩位朋友都要幫自己,但這件事是家族的事,讓他們求家中長輩出麵恐怕不妥。
“這有什麼不妥,舉手之勞而已。”馬淵哈哈大笑一言而定:“就這樣說定了,正好過幾日國子監也要放假些日子,我還琢磨著放假後沒地方去呢。據說上海那邊這兩年大興土木熱鬨的很,正好陪著聶兄一起過去瞧瞧,也算是散散心。”
聽著他們的話,謝廣維也有些動心,但他不知朱敏瀾的態度,欲言又止心裡癢癢的。
“既然如此,就一起去瞧瞧,上海那邊在下也頗為有意。”朱敏瀾笑著說了這麼一句。
謝廣維一個機靈連忙附和,說自己也跟著去看看,如果到時候需要幫忙他也可以出麵,聶熾見此很是感動,起身鄭重給大家行禮,這才答應了下來。
“對了,你們說朝廷這一次開幾處通商口岸,此事如何?”馬淵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問了起來。
“增開通商口岸自然是好事,馬兄不見這些年北方山東的海貿如火如荼,不僅朝廷在其中獲利豐厚,就連商家乃至百姓也多有收益。據說南方更是興旺,這兩年歐羅巴各國商人雲集廣州,每日出貨數不勝數,不算商品獲利,僅關稅商稅就遠超之前。”聶熾就事論事道,他們聶家早早就參與了北方的海貿事宜,在這件事上自然有發言權。
衛安定表示同意這個觀點,說道:“我衛家也是如此想的,而且這一次在鬆江府上海縣設通商口岸,就算不說其中商業獲利,僅南北貨物雲集,客商蜂擁而來,給鬆江府帶來的益處就極為驚人。”
“前些時候家父來信也提及了這事,依我看我衛家不會旁觀,估計會直接參與其中。不過小弟在家中向來不管這些事,具體如何卻要回家後詢問才能知曉,但依小弟來看,這件事是好事。”
馬淵點點頭表示讚同,但他又道:“雖是好事,可真要辦起來卻也有些難處,就不知能否辦成了。”
“馬兄為何如此說?通商口岸是當今聖上定下的政策,總理衙門負責實施,朝廷如此重視,如何能不成?”
馬淵搖頭道:“你知其一不知其二,此事對朝廷自然是好事,可對於有些人來說卻不是了……。”
眾人一愣,頓時有些反應過來,衛安定追問道:“怎麼?馬兄可是聽說了什麼?”
“這……。”馬淵微微遲疑,衛安定頓時明白,揮手讓依舊彈奏的三個女子暫且退下,等她們離開後,催促馬淵仔細說說。
沒了外人,馬淵這才低聲道:“你們可知曉史德威?”
“史德威?”衛安定和聶熾麵麵相覷,一時間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來哪裡聽過了。
這時候謝廣維插話問道:“馬兄所說的史德威可是南京禮部尚書史可法史大人的義子?南京都指揮使司的千戶?”
“正是此人!”馬淵點頭道。
眾人這才想起史德威的來曆,要說史德威這人聲名不顯,以前隻是邊軍的一個都司。都司這個官職不大,屬於軍中的中下級軍官級彆,一般由把總、操守、千總、守備升授,具體官職卻要看本職的品級。
史德威最早隻不過是一個區區把總,後因為調任史可法部下為親衛,史可法當年被崇禎皇帝任命為都察院右僉都禦史,提督軍務巡撫北直隸以南各地的職務,後調任巡撫鳳陽、淮安、揚州等地。
史可法進士出身,官運亨通,在圍剿流寇中立下功勞,算得上是個能臣。雖然在朱慎錐靖難入京後,史可法曾帶兵北上勤王,可最終被擊退,後朱慎錐掌控朝政以皇帝旨意命令史可法南下,並沒有追究他出兵的責任,史可法之後就一直在江南一地任巡撫。
等到後來江南案爆發,史可法沒在此案受到牽連,南京官場一掃而空,反而給史可法留下了機會,他就此由巡撫轉任南京兵部侍郎,前不久又升遷為南京刑部尚書,算是南京六部中的大佬。
史可法無子,史德威追隨他多年深得他的信任,特意把其收為義子,史可法步步高升,作為義子的史德威自然也沾了光,幾年功夫就從區區把總一路遷升到了南京衛所千戶之職,成為了正五品的軍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