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小院門口,聶熾上前叩門,片刻門打開,裡麵出來一個麵貌普通的中年婦人。
婦人見外麵停著幾輛馬車,還有不少人頓時有些詫異,警惕地詢問來者是誰?來此有何事?
“這裡可是雲裝先生的住處?我們是從南京而來,我是蘇州府聶家子弟聶熾,這位是王公子,這是謝公子,這是鬆江府的衛公子,特來拜訪雲裝先生。”
“雲裝先生?”那婦人愣了下,搖頭道:“你們找錯人家了,這裡沒什麼雲裝先生……。”說著,這婦人就要關門,聶熾連忙上前解釋:“雲裝先生就是玉京先生,也就是卞夫人。”
“哦,你們找卞夫人啊,早說不就行了,還說什麼雲裝先生,我還以為……。”那婦人嘀咕道,後麵的話聶熾也沒聽清,拱手道:“卞夫人可在府中?我等遠道而來拜訪,之前路過蘇州府時,鄭府的鄭老爺托我給夫人捎了些東西。”
“這……。”婦人遲疑了下,順著聶熾手指方向朝著馬車望去,然後道:“幾位等一下吧,我去問問夫人見不見你們。”說完,她直接把門掩上,也沒請聶熾他們進去,就轉身回裡麵去了。
片刻,婦人回來打開了門,歉意道:“既然是鄭府托聶公子等給夫人送東西來,幾位請進吧。”
聞此,聶熾很是高興,在出發前他特意去了一趟鄭府,見了鄭府的老爺也就是卞玉京所嫁的夫家。聶家和鄭家本就世交,子侄輩回到蘇州拜訪一下是正常的禮節,借著這個機會聶熾告訴鄭老爺,自己這幾日要啟程去鬆江府,恰好路過新陽,他知道卞玉京就住在新陽,打算順路拜訪一下,同時詢鄭老爺是否要給卞玉京捎東西,如有可以代勞。
聶熾也有幾分聰明,他很清楚卞玉京不是普通女子,自己貿然過去求見肯定是見不到的,但如果能借著鄭府的理由去就不一樣了,雖然卞玉京已搬出去獨自居住,可畢竟沒有合離,還算是鄭老爺的正妻,而且她還給鄭家生了一個兒子,這是割舍不斷的,隻要借著這個理由,見到卞玉京的可能性就大了許多。
果然不出所料,當他提到鄭家後,對方的態度就變了,在請示卞玉京後,婦人就請他們進去。考慮到對方是女子,院中自然不能進太多人,所以除聶熾外,也隻有朱敏瀾、謝廣維和衛安定他們進了院子,其他人把鄭家送來的東西從馬車上搬下來,然後放進院中後就先退了出去,守在了外麵。
進了院內,朱敏瀾的目光就被院中種植的花草給吸引住了。之前在院外就感受到了這個小院的雅致,而到了院中更能直觀目睹小院的布置巧妙和那些花草的搭配典雅。
不得不說,小小的院子打理的極好,雖然沒有聶家的那種富貴氣,許多東西也都是尋常農家之物,可在卞玉京精心布置和照料下,卻顯得格外不一般。
正在饒有興趣看著呢,輕微的腳步聲從正屋那邊傳來,朱敏瀾下意識抬頭朝著那邊望去,隻見一個三十來歲的女子走了出來。
這個女子穿著一身淡綠的衣袍,衣袍上並沒什麼飾物,梳著的發型也不是現在流行的挑心髻,而是大明早些年的盤龍髻,頭上簡簡單單隻有一根玉簪,看起來很是尋常,可她的容顏卻讓人見後就難以忘懷,柳眉、鳳眼、高挺的鼻梁再加恰到好處的唇線,好一個絕色的女子,尤其是她眉目中帶著一絲普通女子沒有的英氣,此外就是她的氣質了,站在那邊一見之下就能感受到出塵的氣息,讓人難以忘懷。
“這就是卞玉京?怪不得當年能名動天下,果然名不虛傳啊!”朱敏瀾心中不由得讚歎道,卞玉京如今的年齡已不小了,已有三十多歲,早就不是豔動秦淮的當年之時。可如今的卞玉京卻依舊讓人驚豔,使人感慨不已,可想而知當年的她會是什麼模樣。
直接盯著女子看是失禮的作為,朱敏瀾隻目光略微停留下了就移開了。這時,聶熾上前給卞玉京行禮,稱呼對方為雲裝先生,並說明了自己的身份。
“原來是聶公子。”卞玉京微笑點頭,目光落在聶熾身上道:“當年在鄭府妾身見過聶公子,沒想幾年過去,聶公子已大不同往日,妾身一時間倒沒認出,是妾身的不是了。”
“不敢不敢。”見到白月光的聶熾臉色微紅,平日裡舉止穩重的他現在反而有些緊張了。深吸口氣,這才讓自己冷靜下來,隨後指著搬進來的東西解釋了兩句,隨後又說自己正好路過這裡,順道給卞玉京送來,等說完這些,他才想起朱敏瀾等人,介紹了他們的身份。
相比有些激動的聶熾,卞玉京可就穩重多了,要知道她當年秦淮八豔的名頭不是隨便來的,作為名動天下的名妓,卞玉京一生極為傳奇,出生官宦卻流落風塵,而且還能有如此名聲,假如是普通女子怎麼可能。
再加卞玉京這一輩子見過的人太多了,彆說聶熾一個毛頭小子了,就連朝廷大員,甚至宗室勳貴見了也不少。這樣的場麵對卞玉京根本不值一提,不過見聶熾見到自己拘謹的模樣,卞玉京心中也不由得暗暗覺得好笑。
“妾見過諸位公子,此間乃妾臨時居住之處,多有不便還請諸位公子見諒。”
這話一出,朱敏瀾等人連忙笑著說本就是他們貿然求見,自客隨主便。接著,卞玉京也不請他們進屋,隻是招呼諸人在院中小坐,讓剛才那婦人上了茶水,親自為幾位沏茶。
邊喝著茶,邊閒聊著,卞玉京對這樣的場合遊刃有餘,而且舉止大方如沐春風,再加上她極會聊天,才學也極佳,談話中讓人很是生受。朱敏瀾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子實在不簡單,怪不得當年聶熾一見之下,直到如今都念念不忘。
說了些閒話,卞玉京也得知了聶熾等人都在南京國子監讀書,神色微動,似乎想到了什麼。
遲疑了下,卞玉京向聶熾等人詢問如今南京國子監的情況,聶熾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儘,等聊了國子監的事片刻後,卞玉京突然就問起了吳梅村,問聶熾,吳梅村是否還在南京國子監任司業。
“回雲裝先生,吳大人依舊還在南京國子監,不過平日已很少為學子講課,這些年一直在研習文章詩詞。”
“他倒還是老樣子。”卞玉京嘴角掛起淡淡笑容,想了想問:“他就沒轉任他職?”
“這個在下不清楚,但聽說之前朝廷有意調他入京為官,但吳大人拒絕了,就連讓吳大人擔任祭酒一事之前也有傳聞,具體如何在下也不知曉。”
聽到這個回答,卞玉京的眉目中閃過一絲喜色,可很快就恢複了平常,接著淡淡又問了吳梅村的其他情況,當得知一些事後,卞玉京心中不由得輕歎,表麵雖沒露出彆樣,可朱敏瀾卻察覺到了她的失望情緒。
看來卞玉京對吳梅村還是有幾分期盼的,可惜卞玉京當年都沒能如願,現在就更不可能了。他們的愛情說白了就是卞玉京的一廂情願,卞玉京對吳梅村用情甚深,更欣賞他的才學,作為一個女子能在那種情況下主動表白,實在是不容易。
可惜吳梅村卻辜負了卞玉京,由此可以說吳梅村雖然是風流才子,實是徹徹底底的渣男。麵對卞玉京鼓足勇氣的表白,吳梅村假如同意或者拒絕都可以理解,可偏偏吳梅村不正麵回答,存著既不想同卞玉京分手,也不打算娶她,抱著快活一日算一日的想法,打算來個“兩全其美”這不是渣男行為是什麼?
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卞玉京最終果斷和吳梅村分手,從而離開南京嫁給了一個商人,並為對方生下了兒子。可就算這樣,在卞玉京的心中依舊忘不了吳梅村,或許和卞玉京在聶熾的心中一樣,吳梅村同樣也是她的白月光吧。而之後卞玉京搬離鄭府,來到此居住,恐怕也是心中一直放不下吳梅村。
想到這,朱敏瀾也不由得有些感慨,更為癡情的卞玉京有些不值。倒不是他看上了卞玉京的美色,雖然卞玉京如今容顏依舊不凡,但畢竟韶華不在,美人漸老,終究是件憾事。
而且朱敏瀾是什麼身份?他可是大明太子,國家儲君,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和卞玉京有些什麼。他今天來這隻不過對卞玉京有些好奇罷了,想親眼看看這個奇女子究竟是什麼模樣。
說實話,卞玉京給朱敏瀾的第一印象實在不錯,而且在聊天過程中也能感受到卞玉京的才學。這樣的一個才貌雙絕的女子在大明簡直屈指可數,她當年能名動天下實在是名不虛傳。
不過在朱敏瀾來看,卞玉京最大的弱點恐怕就是一直忘不掉吳梅村了,吳梅村傷了她這麼深,可直到今日她依舊牽掛著此人。哪怕卞玉京這樣的奇女子,依舊逃脫不了感情的糾葛,不能不說遺憾。
在小院喝了幾杯茶,聊了半個時辰左右,卞玉京就起身送客。
畢竟來的都是年輕男子,再加上卞玉京的身份已是不同,以她現在的身份能陪著朱敏瀾他們喝喝茶說些話已不易了,時間久了有些不好。
離開的時候,聶熾明顯有些舍不得,但依舊還是規規矩矩給卞玉京行禮告辭,而到朱敏瀾最後一個同卞玉京道彆的時候,目光掃過她臉上眉目微結的樣子,心中微微一動,上前道:“今天能見雲裝先生一麵是意外之喜,還喝了先生的茶,受此招待實是感激不儘。能見麵就是緣分,也不知先生日後有何打算。”
“妾身還能有如何打算,光陰似箭,人生不過百年,妾身如今居住此地也算不錯,這邊清靜隨意,以此了卻此生罷了。”卞玉京輕歎說道。
朱敏瀾想了想,從懷中取出一物,伸手遞過去道:“見麵就是有緣,此物送於先生,如先生見到梅村先生,可把此物給他看看,或許能讓先生了卻心願。”
“這……。”卞玉京一愣,有些不明白對方的意思,但看見朱敏瀾眼神中的清澈和善意卻又不像和自己開玩笑的樣子,她遲疑了下,下意識接過朱敏瀾遞過來的東西,入手才發現是一枚玉佩,但這玉佩和普通玉佩不同,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麵不僅有著龍紋,還係著明黃的絲帶,這一見之下卞玉京差一點驚呼出來,她可是見過世麵的人,自然明白這玉佩的不凡。
朱敏瀾見卞玉京回過神,微笑著向她點點頭,轉身飄然離去。看著朱敏瀾離開的背影,卞玉京此時已失去了往日的沉穩,手中緊緊握著那枚玉佩,身軀微微顫抖,臉上更是露出驚喜交加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