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又是數月過去。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初三,劉寬依舊像往年那樣,早早趕到跨江大橋上等待,可惜等了一個上午都未能等到怪霧出現。
劉寬倒也沒失望,照常上朝、上職、做事。
八月十五過後沒幾日,一次早朝後,劉寬正準備離開奉先殿前往天工院上職,一個小宦官便走過來,低聲道:“劉院正,皇上讓您留下來參加接下來的軍機會議。”
“知道了。”劉寬點頭。
如今劉寬並非軍機處人員,卻經常被朱元璋點名參與軍機會議,因此對這種事並不意外。
待其他朝臣次序離開後,奉先殿內便隻剩下朱標、劉寬和幾名“軍機大臣”了——軍機大臣隻是朝野的俗稱,實際稱謂則是“協理軍機事務”、“軍機處行走”這類臨時差遣,相當於兼職做皇帝的幕僚,隨時都能被皇帝一句話罷免。
如今的“軍機大臣”有徐達、湯和、吏部尚書詹徽、財部尚書鬱新,然後便是以戶部商貿司郎中的官身被點為“軍機處行走”的文臣新秀夏元吉。
至於李善長,如今已是八十九歲高齡,雖然還活著,可身體早就不行了——早幾年前,他參與朝會、軍級會議等會議時便一直打瞌睡,因此三年前朱元璋便允其告老還鄉、頤養天年去了。
聽說如今已臥病在床,縱使大明如今醫學水平較十年前提升了一大截,京師又有不少名醫,但依舊回天乏術。
根據劉寬聽到的消息看,李善長多半熬不過這個冬天。
軍機處相當於朱元璋的私人助理團,所以軍機會議也沒什麼章程,隨意得很。
朱元璋開口道:“夏元吉,把你之前稟奏的事情講一講。”
夏元吉才二十八歲,便官居郎中,更進入軍機處成為“軍機大臣”之一。然而,他此時卻神情肅穆,並無任何倨傲、得意之色。
他聞言拿出一份準備好的記事本,道:“根據商貿司今年對應天、蘇州、杭州、鬆江等重要工商州府的調查顯示,自去年秋收後,各地的棉布乃至絲綢價格都在持續降低。”
“截止至今年五月份,有些地方布匹市價已經降到了三年前的三分之二,甚至接近二分之一!”
“另外,從今年開春之後,朝廷及地方官府下轄的官營紡織廠各類布匹都開始出現積壓之象,民間紡織廠亦是如此。”
“而從今年夏季開始,便陸續有民間紡織廠停產,裁撤紡織工人。秋收後,此類事越發之多,使不少百姓淪為無業遊民。”
“這裡有一份商貿司對上述諸事進行調查後所得出的數表,諸位可以看一看。”
說完,夏元吉將準備好的幾份表格拿了出來,由殿內太監遞給徐達等人。
至於朱元璋那裡,自然是早就有了。
夏元吉是接受了好幾年新式教育才入仕的,對於其會以調查、製定表格的方式對國事進行研究劉寬並不意外。
不過,當看過商貿司的這份調查表格後,劉寬還是覺得有點觸目驚心,隨即神色也變得無比嚴肅。
至於剩下幾人,神色就各有不同了。
湯和麵帶不解地道:“夏郎中,這布匹價格連年下降,不就意味著百姓穿衣更容易嗎?難道不是好事?”
不待夏元吉回答,徐達便道:“平民百姓穿衣是容易了,可紡織廠卻虧了呀。紡織廠虧得裁撤員工,不就等於一部分百姓倒了黴?”
湯和道:“被工廠裁撤了可以找彆的事做呀,實在不行難道不能回家種田?若是沒有田地的,大不了可以出海闖蕩嘛。”
徐達露出無語之色,道:“你這不是抬杠嗎?”
夏元吉則道:“信國公或許不知,如今工廠工錢頗高,以紡織廠為例,百姓在紡織廠做工一月便可得數貫薪酬,一年能攢錢數十貫。”
“可若是種田,一年忙到頭,縱使是大豐收,最多也就攢個十幾貫。百姓嘗到在廠裡做工的甜頭,如何還能回鄉安心種田?”
至於出海闖蕩這種情況夏元吉懶得講。
雖然如今大明有出海闖蕩的風潮,可若非是在家鄉混得不如意,或胸懷大誌,誰願意出海冒險?沒見魯王都因為一場風暴失蹤了,至今都沒找到人嗎?
這時,龍椅上的朱元璋道:“劉寬,說說你的看法。”
劉寬先向朱元璋拱了下手,隨即麵向夏元吉,問:“夏郎中,這物價連續下降、產物擠壓之事是隻發生在紡織業,還是其他行業也有?”
夏元吉道:“商貿司確實對其他行業也進行了類似的調研,根據調查結果顯示,除了布匹外,陶瓷、紙張、鐵器亦有一些價格下滑、產品積壓的情況,隻不過不如布匹那麼嚴重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