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接下來的一晝夜朱常洛連泄三四十次,直接泄到病危的程度。這時朱常洛生母外戚王氏、太子妃外戚郭氏得知此事,便向朝臣哭訴,說‘皇帝病危都是崔文升進錯藥的緣故’。”
“朱常洛也感覺自己不行了,於是召勳貴、閣臣等人進宮,交代後事。”
“令後世人迷惑不解的是,大臣們也認為是崔文升進獻的藥有問題——朱常洛當時疲勞過度患病,需要溫補;可崔文升反而進獻瀉藥,明顯居心不良,說是故意謀殺皇帝也不為過。”
“可根據那些史書記載,朱常洛竟然認為崔文升不通藥理,是無心之失,在交代後事期間讓人將崔文升貶到南京去了事。”
???
老朱、朱標、朱棣腦門上再次冒出一連串的問號,而且個個目瞪口呆,顯然對此事驚呆了。
朱棣忍不住道:“這朱常洛病糊塗了麼?竟然就這麼放了有極大嫌疑謀殺他的凶手?!”
朱標回過神來也是一臉不解。
這時劉寬忍不住微笑了下,道:“燕王殿下可知這裡麵還有一件更詭異的事?”
“何事?”
劉寬:“那崔文升本是鄭貴妃身邊的太監,而且屬於親信,可朱常洛登基後,卻將崔文升提拔為秉筆太監到身邊服侍,並信任有加。殿下說詭異不詭異?”
朱棣感覺自己腦子轉不動了,完全想不明白這裡麵的情況。
這時朱元璋沉聲道:“要麼就是這朱常洛真的單純且愚蠢,認為自己跟鄭貴妃和好了,不再有利益衝突,為示信任,才提拔崔文升加以重用。”
“但如果是這種情況,他在吃了崔文升的藥病重將死,也該知道這人有意害他,並且可能是鄭貴妃授意。”
“那麼正常來講,他不可能隻是將崔文升趕去南京——一個太監,他作為皇帝一句話就可以殺了,甚至不需要什麼理由。”
“他又沒有被宮人隔絕對外,這點從他最後能聯絡到外戚,召集外臣進宮交代後事便可以證明。”
“所以,另外一種可能性更大——這崔文升表麵是鄭氏的親信,可實際卻是朱常洛的人,或者說是當初支持朱常洛為太子那些士紳的人。”
聽到這兒,朱標忍不住道:“父皇,若崔文升是朱常洛和朝臣這邊的人,那他為何要謀害朱常洛?”
“朱常洛登基後不是表現得很信任朝臣,並且按照朝臣們的想法,頒布了一係列有利於士紳的政策嗎?”
像什麼撤銷礦稅、榷稅,明顯就是有利於士紳群體的——地方上什麼人能開礦及做專賣門類的生意?不就是那些士紳、大地主麼?
要不然朱常洛頒布這政策後,朝野怎麼會感激涕零呢?
這個道理在場四人都懂。
朱標的意思也很明顯:這樣一個皇帝難道不是士紳群體所需要的嗎?為何又要殺他?
此時朱元璋老眼變得格外明亮,微微一眯,閃過一抹寒光,平靜地道:“劉寬所說都是通過後世史書得來,可史書卻是人寫的,所以其記載之事未必為真。”
“更不必說,有些事必然是史書沒有記載的——假如朱常洛隻是利用士紳群體的支持登基,先應他們所求,頒布了一係列有利於士紳們的政策,可實際上卻是想等真正掌權後,便重新頒布萬曆年間的稅收政策,甚至更加嚴厲呢?”
聽到這裡,朱標、朱棣都不禁帶入到萬曆末年、泰昌年間的朝局中,一時隻覺得波雲詭譎,危險無比。
隨後,朱標忍不住道:“若朱常洛真有父皇說的這種想法,有些聰明,那士紳群體又是如何知曉他真實想法的?”
朱元璋道,“自是因為一個人。”
“崔文升?!”朱標、朱棣異口同聲地道。
朱元璋點頭。
這下,連一旁的劉寬都聽得汗毛直豎了。
他是真沒想到,僅憑著曆史書中的寥寥幾段話,老朱竟然就推測出一個這麼波雲詭譎的朝局,並點出了崔文升這個關鍵人物。
朱元璋此時哼了聲,道:“那鄭氏認為崔文升是她的人,而朱常洛則以為崔文升是他安排到鄭氏身邊的內鬼——有可能在他成太子前,及作為太子期間,崔文升真的為他提供過鄭氏身邊不少消息,讓他躲過鄭氏的一次次謀害。”
“所以,朱常洛對崔文升信任有加,才在登基後將其提拔為秉筆太監建掌禦藥房,視作絕對的親信,對其進獻的藥物也毫無懷疑。”
“可實際上,崔文升始終是士紳的人——多半是當年士紳中某人選中了崔文升,控製了其家人,送崔文升入宮,並幫其先取得朱常洛信任,再將其送至鄭氏身邊,又助其成為鄭氏親信。”
“也正是朱常洛對崔文升絕對信任,才有很大可能向其吐露治理天下的真實想法。”
“當然,也可能是士紳中有人本就懷疑朱常洛,讓崔文升稍加試探便給試探出來了。”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在士紳們看來,朱常洛將來真正掌握皇權後會比萬曆更難對付,至少也是第二個萬曆,甚至有可能是第二個嘉靖。”
“他們不希望見到第二個萬曆,更不希望見到第二個嘉靖。那麼在朱常洛真正掌握皇權前,將之除掉便是最好的辦法。”
“更不用說,還有鄭氏那個蠢女人可以利用,可謂一箭雙雕了。”
聽朱元璋“還原”出“真實”的泰昌朝局,劉寬、朱標、朱棣隻覺得汗毛都豎了起來,甚至嗓子都變得乾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