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
鍋子在爐火上輕輕顫動,白氣裹著香氣一陣陣往上湧,劉雍拿著筷子,點了點鍋裡翻滾的肉片,笑著說道:“駙馬爺,這火候剛好,趁著吃,再煮肉就老了,不是那個味兒了。”
“好。”
尹玉報以微笑,夾起一筷子薄如蟬翼的羊肉,輕輕在蘸碟裡滾了一圈,送入口中,肉質鮮嫩,蘸上特製的醬料,香氣四溢,頓時滿口生津。他微微頷首,讚道:“果然火候拿捏得準,這鍋底香而不膩,肉片更是切得恰到好處。”
劉雍聞言咧嘴一笑,看向同桌的其他人,“諸位就彆拘著了,快吃,將軍府彆的沒有,就是這肉管夠,嗬嗬……”
“是。”
“定要嘗嘗。”
“這味兒確實地道。”
在鍋氣蒸騰間,眾人紛紛動筷,笑聲與讚許聲此起彼伏,鍋中湯色漸濃,香氣愈發醇厚,劉雍吃的很少,趁著今日在此宴請一行喝了幾杯酒,目光卻始終落在眾人身上,見他們吃得儘興,臉上透著淡淡笑意。
自接替戰死西川的勳國公李進,以征西大將軍職坐鎮西涼,劉雍是不敢有絲毫鬆懈,生怕西涼邊陲有何變故發生。
當然在劉雍內心深處是安定的,不似在朝中那般處處提防、小心謹慎了,畢竟邊關雖苦,卻無宮闕之深、權柄之鬥。
劉雍亦覺此地反得自在。
在西涼邊陲坐鎮這幾年來,劉雍的心思皆在邊防戍守上,操練兵馬、修繕城防、安撫軍民、勘察地形、興屯建渠,無一不是親力親為,勳國公李進生前所為,使西川與大虞關係降到了最低。
作為大虞武勳,領征西大將軍,劉雍深知肩上擔子分量,既要穩住西陲邊防,又要防患於未然,大虞經曆的太多,斷不能再有其他狀況發生。
這種時刻緊繃,不敢有絲毫鬆懈的狀態,劉雍一直保持到正統五年的那場北伐,說實話當北伐消息傳至西涼時,不止劉雍不敢相信,於各地戍邊的將校兵卒皆是震驚不已,誰都沒有料想到天子竟然會發動此戰。
關鍵是此戰配製太強了,上林軍大統領孫斌,南軍大將軍張恢、征北大將軍李鷹……這都是大虞熟悉的武勳將帥,這還不是關鍵,關鍵是此戰中樞派遣十幾萬精銳,這份魄力與果決是超出很多人預料的。
儘管在此之前,中樞層麵發生的一些事,通過各種渠道或方式傳至西涼,這也使很多人在三後之外,知曉了新君的手段與厲害,但這終究是差點意思,對於戍守邊陲的群體來講,他們渴望的其實很簡單,能夠在有限的歲月中獲取軍功賞賜,隻是涉及到兩國的戰事豈會輕易打起來。
平日裡更多是摩擦與試探。
而在這種態勢下,虞都傳來的消息,太皇太後薨逝了,這在彆處怎樣不知,但在西涼邊陲是有震動的。
擔憂,彷徨,忐忑……各種情緒在交織下蔓延,對於在中樞的天子,不少是心中沒有底氣的。
是。
在那之前,新君是展現了手段與城府,使得朝中局勢發生不小變化,但是這誰能確保這不是背後有人撐腰才促成的?
誰都說不準啊!
而在太皇太後薨逝的同時,皇太後還被遺詔廢黜了,這就更在無形中加劇了這類複雜情緒的蔓延。
沒辦法,誰叫新君太年輕了。
萬一在此等背景下,大虞真要再出什麼狀況,特彆是軍務層麵的,大虞倒是該何去何從啊?
這種情緒蔓延下,地方,尤其是邊陲,其實是發生不少事情的,直到北伐一役的打響,特彆是一係列戰績傳回中樞,傳至地方,這所帶來的衝擊與震撼是極大的。
也是在這種態勢下,繼北軍之威後,南軍,上林軍,羽林軍之威憑借傲人戰績遍傳大虞上下,這使得很多人被傳唱,而這其中傳唱最廣泛的,絕對非羽林莫屬,一個是他們太年輕了,一個是他們太搶眼了,而在這廣泛傳唱的背後,還藏著更深層次的期許,是否有朝一日能像他們一樣被天子挖掘,重用,甚至是憑功厚賞呢?
這種念頭一旦有了,一切就跟過去悄然發生變化。
大虞皇權的分散,是分為中樞層麵,天下層麵的。
沒有打北伐一戰前,楚淩所做的種種,僅是將中樞層麵的分散凝聚,捎帶小氛圍地方層麵。
這在沒有太大變數下,可以確保體係運轉下去。
而打了北伐這一戰,這使得一切都改變了,特彆是在民間輿情中,涉及到天子的言論,既又說像太祖的,又有說像太宗的,而沒有人發現大虞新舊權力過渡,其實到這個時候已徹底渡過了。
大虞真正迎來了正統朝時期。
儘管正統這一年號,用了五年之久,但是在此之前沒有深入人心,而隨著北伐一役的徹底勝利,使得正統二字真正鐫刻進萬民心中。
百姓開始相信,這天下終究是大虞的天下,縱使邊患未絕、內憂偶現,可隻要正統在,人心便有了歸處。
這樣的事,不止在西涼發生,也在大虞彆地發生。
而最為直觀的例子,是上林軍要從各地邊陲抽調一批精銳補充,這使得無數戍邊將校及精銳都搶著報名,唯恐落選。
在此等大背景下,大虞軍中其實已悄然發生根本性轉變,而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遠在中樞的楚淩預料下。
改革不是一拍腦門決斷,這是需要審時度勢下,分步驟,分區域,分方式的去進行,不能一上來就搞大刀闊斧的改革,需以時勢為基,以民心為錨。
北伐之勝,不僅立威於外,更聚心於內,此即天時、地利、人和俱備之際。
楚淩深知,若於此際驟行激進之舉,反易激起反彈,故以軍功為引,漸次收權,使地方軍鎮在榮耀歸心中自然向中樞靠攏。如此不動聲色間,方能達到預期所想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