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麵露遲疑,“那,我現在走,你繼續沉溺?”
謝長安:……
她沒有說話,半晌,隻是輕輕吐了口氣。
方才竭力壓製情緒,自以為冷靜沉著,可便是那短短片刻的工夫,她還是借著祝玄光點住眉心的舉動,方才能掩下心中無數波瀾迭起,沸鼎沉浮。
泉曲之下是否幽深痛苦,神魂的折磨是否難以忍耐,否則為何連如此長於隱忍的祝玄光,也要時不時借著滄溟出來透氣?
但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就算她問了,那人也未必肯說,隻會將所有事情攬下,以祝玄光的麵目冰雪冷清,以李承影的麵目戲謔人間,唯獨總把真相藏到最後。
就如同當年她初見對方,一身狼狽,身負血仇,婉言求對方殺了那些燒殺搶掠的叛軍,但祝玄光是怎麼說的?
他說,你若有能耐,就自己動手,你若沒有能耐,就不必指望他人。
當時的謝長安聞言雖然失望,卻也沒有二話,畢竟那些恩怨的確與祝玄光無關,高高在上的仙人,自然不會沾染人間因果。
但若乾年後,當她重回故地,有了足夠依靠自己決斷恩怨的能力,卻發現當日入長安城劫掠的那些叛軍,皆在當晚死於非命,手段不明,傳聞仙人所為,所以才了無痕跡,連安祿山手下的修士高人亦找不出凶手。
來去無蹤,殺人無形,又恰好是在那個時間,這等手段,還能有誰?
可祝玄光從未說過隻言片語,若非她後來自己去尋找答案,也絕不會發現這段對修士而言不值一提的小事。
往事如煙,但煙塵餘香,卻會沾衣入骨,拂之難去。
棹月見她摸著書簡沒有言語,探頭過來:“你從歸墟回來就心事重重,是不是遇見了什麼難處?”
謝長安不語,她方才從祝玄光想到坤輿。
自從知道這件法寶的用處,她便想到要為祝玄光拓印一個新的軀體,好讓他有所棲身,為此甚至提前讓戒真上仙允許借用坤輿一次,但祝玄光卻說,坤輿受諸多規則限製,啟用一次耗費巨大,還不一定能得償所願,言下之意,讓她放棄這個念頭。
她自然不會輕易放棄。
隻是這些想法,不方便對棹月說。
謝長安就道:“我在想,再過四日便是神闕朝暉,琅嬛仙府一開,肯定有許多人想通過試煉,授籙封仙,屆時強手如雲,也不知我能闖到第幾層。”
棹月一聽果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剛從歸墟出來,又想進琅嬛仙府,你是真不要命了?!”
謝長安:“我從歸墟裡出來,對造意有些許領悟,此去琅嬛仙府,正好試試手,若實在上不去,總還能退出,裡麵總不會比歸墟凶險吧。”
棹月:“仙府上次開門,適逢仙亂,進去的人寥寥無幾,我隻聽說最後隻出來一個。”
她聞言有些意外:“這般凶險?難道中途力有不逮也不能退出麼?”
棹月:“我也沒進去過……要不我去問問小慕?”
謝長安:“罷了,道聽途說終究失真,待我進去看看便見分曉。”
棹月試圖勸說她打消這個念頭:“這次進琅嬛仙府之人,都是奔著授籙封仙去的,實力不在你之下,說不定裡麵還要相爭,你如今境界也足夠封個仙君了,等咱們仙君出關,你去求求他,我也幫你美言幾句,讓仙君去與帝君那兒要個人情,直接給你授籙不好麼,不比其他人來得清閒安穩?”
謝長安歎了口氣,這小鸚鵡想得真簡單。
“封仙若有那麼容易,何必提前開啟琅嬛仙府十層以上?就算這次我不想去,最後也會不得不去。”
棹月無法理解:“為何?”
因為墨城已經知道了她不是真正的靈均,必然會在暗處觀察她的所作所為,一旦她有所異動,可能就會對她出手。
且不說善齊上仙願不願意為了她去向帝君求這個人情,墨城肯定不會坐視她這個李代桃僵之徒輕易得到仙君之位。
倒是琅嬛仙府一開,人人矚目,他反而不好公然下手。
更何況,就算封了仙君,實力卻依舊平平,如何能服眾?
戒真雖答應出借坤輿,但也隨時可以用各種借口反悔,若自己境界往上走,隻怕對方想要反悔,也得掂量一二。
所以,她若想更進一步得到更強的力量,就隻剩下一條路可走——
那就是進入琅嬛仙府,一層一層地打上去,憑借自己實力,領悟更深層次的造意,調教那把桀驁不馴的萬古長生劍,在生死之中更上一層樓,成為能夠真正立足上界,不容忽視的存在。
也唯有如此,才能距離那些想做的事,成為想做的人,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然而,這些話無法對棹月一一剖析,即使說了,現在的小鸚鵡也也難聽懂。
她隻能是笑了笑。
“因為,我喜歡涉險,也喜歡在危險中行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