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福海人,他爸不也是福海人?你這叫什麼問題。看我的——張潮,你的創作速度太快了,我統計了一下,兩年多時間你已經寫了100多萬字,而你老師於華十年都憋不出50萬字來——我合理懷疑你不僅有代筆,而且是代筆團隊!”
“代筆團隊?你這想象力也太豐富了,給他代筆的要有他爸爸以外的其他人,早就跳出來承認了,名利雙收啊!”
“給他代筆的要都是他的親戚呢?比如他媽媽,他叔叔,他舅舅……這是一個造假家族啊!”
“彆丟人現眼了,還造假家族。你擱這寫科幻呢?”
“你說的就有理?你不丟人現眼?高中生半夜溜出去網吧上網很奇怪嗎?不信你今天晚上就去網吧瞅一眼,烏央烏央的都是半大小子,你敢保證裡麵就沒有高三學生?”
“可拉倒吧!你們都聽我說……”
“憑什麼聽你說?你老幾啊?”
“我中國質疑張潮‘第一人’啊!沒有我那篇文章,你們今天能上CCTV?”
……
幾人的分歧越來越嚴重,幾乎就是在現場吵了起來。尤其是其中沒有上電視節目經驗的撰稿人、作家,幾乎忘了這是在直播。
主持人汪玲玲哪見過這種場麵,幾次向現場的導演眼神詢問要不要由她來控製一下場麵——導演隻是一擺手,表示你不要多事,然後繼續指揮攝像機對準方老師這邊,偶爾把鏡頭切換到張潮。
方老師是唯一沒有參與爭吵的人,隻是臉色鐵青;而張潮則是一臉無奈,似乎沒有預想到這個局麵的出現。
這是張潮反擊的第二步——“稀釋話語權”。
讓蓮嶽、土摩托等人前來是他給節目導演出的主意,並且“善意”地提醒節目組,一定要告訴這些額外受邀的嘉賓,不要向媒體透露消息,否則方老師一不樂意退出,那直播可就黃了。
導演一聽可太有道理了,光是張潮和方老師兩個人對噴有什麼意思?來一群人和張潮對噴收視率才有保障嘛!果然這些嘉賓吵起來以後,收視率蹭蹭蹭往上漲。
普通采訪、專題采訪、錄播節目、現場直播,影響力是有區彆的。這些嘉賓都是吃傳播這碗飯的,一聽能上CCTV的直播,哪裡還會向外界透露一星半點,都是到了現場才知道自己不是方老師的唯一伴侶,內心不免生出了怨懟。
可對方老師來說,這些人一來,彼此又不熟悉,還特彆會搶話,一下子就攤薄了自己的發言時間,也稀釋了自己的觀點密度。
關鍵他們還內訌起來。方老師此刻耳邊鬨哄哄的,真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當然,現場吵架也是要有限度,導演指揮主持人汪玲玲,精確在幾人翻臉之前截停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各位,各位,先聽我說一句好嗎?”
主持人講話還是有份量的,幾人氣呼呼地陸續閉上了嘴。汪玲玲道:“我們是現場直播,大家一定要注意說話的分寸,有不同意見可以好好商量。”
這時記者南風說話了,在電視台跑過多年現場的他最先反應過來,對眾人道:“主持人說的對,大家保持風度、保持風度。還有,不要上了張潮的當,我們要是吵起架來沒完沒了,他就不就得便宜了嗎?……”
沒等南風把話說完,張潮就接過來道:“各位老師誤會了,其實我特彆想好好回答各位老師的問題。既然剛剛各位沒有取得統一的意見,那麼能不能由我來總結一下各位問題的共同點——你們都相信我有一個藏在幕後的‘代筆者’或者‘代筆集團’,我的作品是由他或者他們創作的,所以我必須證明我的作品是由我自己創作的是嗎?”
坐在張潮對麵的七人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除了方老師,幾乎都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唯獨方老師本能地覺得不對勁,但是一時半會又說不出來——這種感覺自從他對上張潮以後,已經有過多次了,感受隻能講糟糕極了,就像蒙著行走在地雷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踩到一顆。
但是其他人是不想等方老師點頭的,蓮嶽馬上開口道:“是的,你必須證明那些作品是由你自己創作的。”
張潮點點頭,不急不緩地說道:“我也同意方老師、蓮嶽老師以及各位的看法。不過我想請問各位,一個作家,應該如何證明作品是由自己創作完成的?標準是什麼?或者換一種說法,我要拿出什麼東西來證明這些作品是我自己創作的?”
其實當張潮問完第一句話的時候,方老師就敏銳地察覺到他要乾什麼的,但是沒等方老師開口,張潮就把後麵的兩個問題拋出來了。
看到問完問題的張潮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方老師腦子一懵——壞了,被張潮偷換概念了。
是的,這就是張潮的第三步反擊——“偷換概念”。當然,這裡用“偷”不太準確,因為張潮是光明正大征得對方同意以後,把“證明你爸爸不是你的代筆”,換成了“證明你的作品是你自己寫的。”
證明“我沒做”和證明“我做了”之間的難度差距,可謂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關鍵張潮還擊中了之前絕大部分人的盲區——憑什麼蓮嶽、方老師可以隻提出質疑讓張潮自證,而不將自證成立的標準一並提供?
這是因為所有人都覺得作家創作是一件非常個人化的事情,具有高度的隱私性,隻能憑作者的自覺和讀者的信任,自證難度極高,近乎於不可能。
但當張潮把這個問題拋給方老師、蓮嶽等人以後,他們陷入了兩難——如果說“不能自證”,那前麵的質疑自然就成了笑話;如果說出“如何自證”,那標準是否能被大眾接受是一回事,至少張潮就可以按圖索驥來提供“證據”了。
當然,他們也可以說“你先自證再說,成不成立由我們判斷,標準不能告訴你”——估計沒有一個敢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
這三步走完,張潮內心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前麵的“強弱易勢”是為了讓把方老師和其他幾人捆綁成一個意見表達上的整體;“稀釋話語權”,是讓方老師個人沒有機會形成對張潮的連續追問;最後的“偷換概念”,則是利用對方對直播影響力的渴求製造分歧,打亂幾人的思路,用其他六個人的意見把方老師一個人裹挾走。
如果是方老師自己,那肯定不會給張潮這個機會,一定會死揪著“父親代筆、父子相隱”這個邏輯和其他細節持續追問,那張潮就隻會陷入無限自證的被動局麵當中。這種情況,在很多人眼裡看來,即使事理和邏輯上說得通,因為太罕見,也會被認為是一種狡辯。
到時候真就成了“信者恒信、疑者恒疑”的篩粉行為了!
而且張潮這次不僅是要證明自己,而且要把所有臟水都甩乾淨!
所以張潮從媒體喊話問方老師自己能不能多請幾個人開始,就是要給他安排一群豬隊友,避免出現自己和方老師一對一的局麵。
而蓮嶽等人也不蠢,看到張潮如釋重負的表情以及方老師黑得像鍋底的臉色,立刻反應過來了,一時間都陷入了慌張和沉默。
當著CCTV10直播的鏡頭,把剛剛說出去的話吃回去,他們還沒有那個勇氣。
還是方老師比較沉著,知道這時候不能長時間冷場,思考了片刻就開口道:“作家自證雖然難,但是並非沒有辦法。比如有些作家有親筆寫的手稿,還有作品總是有各種‘創作痕跡’的,比如各種增刪修改。
隻要作品是自己寫的,那他一定能如數家珍地把這些地方都指出來。怎麼樣,你有這樣的證據嗎?”
(兩章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