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潮伸手拍拍村長的背,示意他不要驚慌,並且問了他一句:“村長,你說我已經是咱們村的一份子了,沒錯吧?”
村長一臉茫然地點點頭。
張潮對眾人道:“既然這樣,我這個燕大、燕師大的學生,代表什雷村和你們請的作家對對話,應該夠資格吧?”
山娟子嗤笑道:“你要真是燕大的,那確實夠資格——但你這個燕大,是吹出來的吧?”
張潮歎口氣道:“既然這樣,你們也不用請作家來什雷村了。”
眾人:“……嗯?”
張潮接著道:“什雷村的宣傳片,要是山都文聯看不上,那就我自己找人來拍吧?”
山娟子被張潮氣樂了,質問道:“你拍?你指的是自己找個DV,拍幾段視頻,放到網絡上播放那種?那你隨便拍吧。”
張潮深深看了她一眼,道:“我說的拍,是請CCTV10的節目組來拍,然後在CCTV10播放。”
眾人:“嗯?”
張潮不顧大家用看瘋子一樣的眼神看著他,繼續說道:“作家什麼的,也不用山都文聯請了,恐怕分量不夠。我讓雲貴作協推薦一個吧。”
山娟子再遲鈍,這時候也覺得不對勁了,驚疑道:“你,你到底是誰?”
張潮沒有理她,而是繼續說道:“對談原則上我一般是不參加的,但是這次情況特殊,我就作為什雷村的代表吧。我在這裡住了兩個多月,也算勉強夠格。”
局長這時候也坐不住了,身子微微前傾,就要站起來的樣子,問道:“小夥子,你是?”
山娟子到底是同行,平時關注文學圈的新聞也比較多,她仔細再看了看張潮的眉眼輪廓,又仔細回想一下電視裡張潮的談吐聲音,最終排除掉所有的選項以後,剩下那個再離奇,看起來也是唯一可能的答案了:
“你,你,你是張潮?”
“張潮?哪個張潮?”
“名字好耳熟啊。”
“是哪個明星嗎?”
“張潮你都不認識?那個大作家張潮。”
“什麼?彆開玩笑。新聞裡不是說他在休養嗎?”
“這不是就在什雷村休養嗎?”
“……不會吧?”
議論紛紛之際,張潮站起來身來,用最平淡不過的語調說道:“哦,我叫張潮,弓長張,潮水的潮。”
“嘶~~”房間裡響起了不止一個倒吸冷氣的聲音,隨即安靜得落針可聞。
張潮的聲音依舊沒有波動,冷靜地就像是在說彆人一般:“我是個作家,其他我不懂,文化方麵——嗯,略懂一點。”
“我確實今年剛畢業,燕大中文係的本科、燕師大作家班的研究生,同時。”
“我確實不太急著找工作,就先來什雷村體驗生活。這兩個月,我過得很開心。”
“「三晉風流」是我策劃的,感謝大家對這部專題片的喜愛。”
“關於什雷村的文化特色和優勢,我剛剛已經講的很清楚了,大家還有什麼疑問嗎?”
“哦,山娟子老師的話,就不必再問了。”
說罷,環顧了一下眾人。他的樣貌變化雖大,但主要是膚色和毛發,五官和輪廓總是不會變的。前幾個月他上電視又那麼頻繁,還是有人記得模樣的。
之前隻是落差太大,沒有人會把兩者往一處聯係。現在被他自己說破了,眼前的這個黑皮膚水家郎,自然和電視上那個青年作家重合到了一起。
村長不清楚張潮的名氣有多大,但是這兩個月「三晉風流」他也沒少看,知道這是張潮策劃的以後,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還是局長見多識廣,最快鎮定下來,迅速起身握住了張潮的手:“張潮同學,久仰大名啊!很高興你能來我們山都旅居!”
張潮對局長印象還不錯,心想戴金絲邊眼鏡的還是有好人的嘛——也伸手和他輕輕一握。
這時候所有人都活泛起來,連聲道:
“什雷村條件是不錯!”
“山明水秀、民風淳樸,值得一來!”
“這種原始風貌,才能吸引遊客嘛!”
“建村500餘年,有曆史;欄杆式木樓保存完好,有傳統;能吸引大作家來旅居,有文化!”
“對!曆史傳統文化一應俱全,就應該入圍‘名村’!”
……
在場隻有山娟子一人一言不發,臉色煞白,想離開,奈何離門太遠;想附和,奈何張不開嘴。
張潮早已經習慣了這種風向變化,也不在意,簡單和局長寒暄了兩下後,晃了晃手上的吹風筒,說道:“我還要去幫忙做晚飯,就不陪大家聊了。”
說罷,不顧局長和村長的挽留,徑直離開村委會,又去“就食”的村民家裡了。留下一屋子的沉默與震驚。
村民不知道張潮為什麼去了這麼久,還埋怨道:“你要讓人把風筒送回來嘛,火都燒不旺咯……”
張潮笑笑,沒有說話,回頭再看向村委會方向,隻見晚霞滿天、層林儘染,燦爛像隻有在夢中才能見到。
……
一個星期後,張潮跑到雲貴山都一個交通惡劣的水族小村隱居避世了2個多月的消息,還是在業內傳開了。大家都不理解為什麼他要在贏得“一切”的時候做出這樣奇怪的選擇。
但是很快,出版界內部就流傳著一個傳說:張潮在那個小村裡,寫出了一部全新的作品,甚至可以稱為“力作”;他還把這部作品的手稿,留在雲貴的莽莽大山深處。
隻有最有決心、最有毅力的編輯,才能拿到這部手稿!
很快,春風社、長江社、作家社、花城社……足足二十多家出版社都派出了得力乾將,一路舟車勞頓,來到了什雷村。
但是他們並沒有見到張潮,隻有村長一臉茫然地拿著一迭亂糟糟的手稿,看著疲憊不堪的眾人道:
“張潮說,誰能給我們村修路,這迭紙就給誰。”